第五百一十七章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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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纷纷扬扬的飘着,北风从窗棂处呼啸而过,视线里是漫天的白。
  上京城已经好些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气温骤降,滴水成冰,阴霾罩顶。
  严寒让人们都不愿意动弹,坊间的户门紧闭,百姓们都躲在暖和的室内不出来,宽阔的街道上人烟寥寥,各色彩灯被风雪覆盖,映衬得今年的年节,格外萧索落寞。
  大年初一,众朝臣顶着风雪入宫朝拜,祭祀礼过后,从大年初二至大年初五,停朝沐休四日。
  大臣们可以沐休互相拜年宴饮,偷得几日空闲,皇帝却是不行。
  养心殿正殿的御案上堆积了如小山一般高的奏折,英宗不得不拖着还未愈的病体,强打起精神,坐在龙案前凝神批阅奏折。
  福公公捧了一盏刚刚沏好的热茶进殿,躬着身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搁在御案上。
  英宗微胖的面容沉凛着,将手中的朱笔搁在笔托上,手指捏了捏眉心,端起几边的茶汤呷了一口,眼皮子没抬,沉声道:“什么事情?”
  福公公心头一震,敛了敛神,上前道:“陛下,容妃娘娘送了午膳过来,正在偏殿候着您!您见是不见?”
  因龙廷轩的关系,英宗也有些恼上了容妃,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她,连自己生病,也只让身边的宫人们侍疾伺候,后.宫的娘娘过来问候,都被福公公给挡了回去。
  如今薛皇后和萧贵妃尚在禁足中,后.宫中老妃子里就属容妃独大。
  可容妃却没有因此而窃喜,兀自飘飘然飞起来。
  她在这个时候来,也是忍不住了。她担心英宗会因为太子和惠王的谋逆而将自己儿子连带恼恨上,她虽然没有被英宗禁足,可英宗不见她,这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着落。
  英宗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抬眼看了福公公一眼,哑声道:“让她将膳食留下,回去吧,朕现在不饿,一会儿再过去用膳!”
  福公公忙唱了喏,甩着拂尘出了正殿。
  能留下膳食就已经是给容妃天大的面子了啊,也不看看别的妃子送过来的,都让人给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了。容妃在陛下的心里,分量的确是不同别个的。
  福公公离开后,正殿内又只剩下英宗一个人了。
  他一双幽深的眸子虚无地凝着殿中央仙鹤镂空猊金熏香炉内袅袅升腾而起的白烟怔神,耳边嗡嗡地回想着那天龙廷轩在养心殿内对他说的话。
  他总说轩儿是这几个儿子里头最像他的。
  果然没有说错啊,连那份对待手足的寡情阴狠,都学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英宗的唇角渐渐溢出清冷笑意。
  在天家、在皇权高于一切的世界里,寡情阴狠不算什么,优柔寡断、心慈手软才最是要不得的。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太子生性冲动,行事任意妄为,大胤朝的江山将来交到他手中,若他能知人善任、广开言路,或许还能将祖宗留下的江山社稷守住,若是不能,大胤朝则危矣。至于惠王,是个聪明干练有才能的,奈何他太过于依赖倚重萧氏,心太偏则不能全面正确地看待问题,且外戚决不能再抬举下去,让其势力越发膨胀,最终养虎为患,祸害江山。
  反观龙廷轩,从小便学会隐忍伪装,掩藏自己,漫长岁月的等待与伺伏,只为了瞅准时机奋起反击,将对手一击毙命,而他自己不伤皮毛,大获全胜。
  英宗一直在回忆龙廷轩成长以来的点点滴滴,往日的画面就像走马灯一般,串成一个连贯的故事,在他脑海里渐渐铺展开来。回忆越发深入的时候,英宗才惊讶的发现,他对自己这个儿子的了解,远远不够,自己所认为的了解,仅仅只是流于表面的了解。小小年纪的他,便倚在心底深处种上了坚忍不屈的种子......
  英宗认为自己是个好的皇帝,他将宪宗留下来的这个烂摊子拾綴成如今呈现出来的国富兵强,四海升平。他在想,深谙帝王心术的龙廷轩,将来定也能成为一个好的帝王,只是他们父子俩,都称不上好人。
  英宗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一个好人,想必龙廷轩更不会在乎!
  他收回神思,将手中托着的已经变温的茶汤搁下,提起朱笔,翻开一个新的折子,阅览起来。
  ... ...
  逍遥王府内。
  龙廷轩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阿桑拿着黑狐大氅上前,披在他宽阔坚实的肩膀上,一面低声道:“少主,礼物已经备妥当了,您是要先上哪个府?”
  龙廷轩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正值晌午,苍穹却是低压暗沉,浓浓的乌云挤在一块儿,层层叠叠,看似随时都要坠落下来般,让人压抑得喘不上气儿。
  他微蹙了眉头,俨然没有了出门的兴致。
  龙廷轩将大氅上系着的带子扯了下来,冷峻的目光扫向阿桑,哑声道:“打发白管事去送吧,阿桑你将帖子给他,礼物是你安排的,你自个儿跟他交代清楚!”
  阿桑抬头,银色的发丝随着动作滑动,在半空中划起一道圆弧。
  “少主您不亲自去了么?”
  阿桑想不明白少主这多变的心思,陛下对太子和惠王的处置迟迟未下,朝中些人见陛下态度未明,也纷纷忍着浮躁观望。少主此前就说要借着年节送礼拜访朝中大臣,顺便敲打敲打,让一些臣子上书给陛下再施施压力。阿桑也觉得这事可行,借着年节互通有无,少主还能结交多一些的朝臣,壮大麾下势力,这算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啊,怎么忽然间又不干了?
  龙廷轩微抿着唇,四仰八叉的往软榻上一趟,双腿交叠起来,搁在旁边的博古架上,懒懒道:“鹰组刚刚不说了么?父皇留下了母妃带过去的膳食,父皇那边的态度有所松动,本王到底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再上蹿下跳的了,免得惹来更多无端猜忌。父皇总不能一直拖着太子和惠王谋逆的那件事不办吧?就是父皇拿不下决心来处置他们两个,到时候不必本王撺惙,御史王直就会第一个跳出来,等着吧.....”
  阿桑觉得少主上回说的很有道理,这回说的也在理,左右话都让他说尽了。
  他点点头,将大氅收进内厢,顺便取过龙廷轩搁在几面上的帖子,施了礼,便下去安排了。
  ... ...
  正月初六一早,晓鼓响过三巡,天际依然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龙廷轩在阿桑的伺候下起榻洗漱,换了朝服,坐上步辇,由王府内的小厮抬着前往往内门道,在内门道换乘马车,出了王府外的大街,直奔皇城而去。
  外头盈亮亮的,龙廷轩挑开车窗的幕帘,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那不是天色的关系,而是御道两旁堆积未化的白雪,缠绵了一路,在马车角灯的反射下,泛出粼粼雪光。
  龙廷轩放下了幕帘,拢紧了身上的大氅,斜倚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须臾,马车便抵达了朱雀大门,外头熙熙攘攘的,是陆续抵达的朝臣们互相打招呼寒暄问候的声音。
  阿桑轻声对着车厢道:“少主,宫门口到了!”
  龙廷轩嗯了一声,一双紧闭的桃花眼在睁开的瞬间,又恢复了一贯的深邃幽沉。他起身钻出车厢,从容下车,与候在朱雀门外的朝臣们含笑点头致意。
  在英宗旨意未下之前,朝臣们对待龙廷轩的态度,亦同样暧.昧不明。他们现在还摸不准英宗对逍遥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若说不宠信吧,那铁定不能够,不然怎么只有逍遥王能调得动陛下的亲卫队?若说宠信吧,这阵子明眼人都能看出英宗对逍遥王母子态度上的疏离。
  但这是否能代表英宗已经厌弃了容妃和逍遥王母子,他们也没个谱儿,也轻易不敢得罪了龙廷轩。剩下的几个皇子里,也就是龙廷轩的赢面最大的了,那几个小的,不成气候呢。
  约莫着上朝的磬钟快要响起,朝臣们寒暄着鱼贯入了宫门。
  朝拜之后,英宗主动谈起了年关前的那一场谋逆。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只有英宗略有些沧桑无奈的声音在回响。
  他洋洋洒洒说了好些,说到最后,连声音也抑制不住的带了些许哽咽。臣子们心头戚戚,心想陛下也是不容易啊,太子和惠王如此行事,受伤最重的那个还是陛下啊。
  此前他们纷纷上折子,逼着陛下处置这二王,合着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不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伤害,又怎知这伤害带来的结果是多么刻骨的痛?
  大家都静默着,整个龙乾殿静谧无息。
  而后福公公在英宗的示意下,拿出昨夜就寝前书就的圣旨,高声念了出来......
  ... ...
  早朝结束了。
  朝臣们三五成群的走下龙乾殿的汉白玉石阶。
  龙廷轩眯着眼睛走出大殿,抬头望着天际,东方,一丝熹微的朝阳努力地钻破云层,吐出新年里的第一抹斑斓的霞光。
  阴霾已经散去,终将迎来新的光明!
  朝臣们纷纷上前,含笑恭贺龙廷轩。
  龙廷轩只是淡淡一笑。
  赏下来的金银财帛对他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
  英宗到底还是心软了啊,只将太子和惠王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不过薛氏和萧氏两族却没有那么好运了。英宗几乎都将罪过推到了他们头上,仿佛那场变故,是薛氏和萧氏才是始作俑者,罪无可恕。
  薛艋掌管禁卫军,却参与叛乱,薛氏一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而萧氏一族,英宗则看在萧太后的面上,留了一脉香火,其余的,都圈杀的了。
  这世上,总是有人欢喜有人愁,被牵扯其中遭流放发卖的官家,被破门而入的官兵强行带走,哭喊呼救之声,响彻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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