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花海的背后

  没有栾溪相伴,这无尽黑夜里我还是很孤寂。一个人漫步在园中,却总是感觉在那荼蘼花丛后,有什么东西隐隐注视着我。
  猜想一番,在幽幽谷里默默注视我的恐怕只有林间走兽了。
  飞花飘然落下。我倚在粗树树荫下乘凉小憩,加上荼蘼酒劲此时上头的厉害,便感觉眼前的事物都像梦境中一样虚幻,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荼蘼花瓣落于脸颊,我却感觉异痒难忍,只想抬手将那几枚花瓣赶紧拂去。
  处于半睡半醒之际,我睁开眼睛,却看到面前竟俯身一名金衣华服的男子。碍于酒劲儿未过,看不清楚他面容,只是感觉这人长得好生面熟。
  我咧嘴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会这样高兴。
  对视许久,我才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说:“你长得好像我喜欢的人,可是他再也不会陪我看万里霞光了。”
  男子闻言身影微顿,缓缓将手覆盖在我手背上。只是那满含泪水的眼眶中,再也承载不住过多情意。他亦不敢多说一句话,让醉酒的我识破身份。
  才不过五百年,你便将我忘的如此彻底,可曾有半点留恋。
  察觉指尖有一点湿润,我才明白这男人竟然落泪了。只怕是被我轻薄有失清白,可这么多年里,我也只遇到他一个像昭华的,岂能再次错过。
  于是轻勾上他的脖颈耳语道:“五百年前因为胆怯,我曾错失了一个深爱的人,为此还吃了不小的亏。但今天老天做媒将你送到我身边,一准儿是说机会难得要好好把握。只是不知道你家中可有妻室或心爱之人,我这人相来讲究原则,从不东争西抢夺人所爱,所以你若是不同意推开便好,我绝不恼气。”
  也不知这男子是被我的豪爽吓到了,还是他原本就是个伤心人。
  当我昂头轻轻覆上他双唇时,鼻尖飘过了熟悉的檀香,恍惚间还听到他在喃喃自语。只是我确实醉的厉害,那话里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勉强撑起身子安抚他说:“不推就好,不推就好!免得我又要伤心难过一阵了......”
  而后我便往身后树根下一躺醉入梦乡。男子不忍吵醒怀中人,像静止般看着飞花逐渐陨落说道:“今生你既已无心,此后余生由我记住仲灵便好!”
  冷风吹多了这酒也醒的快。一滴凉凉的东西滑落脸颊,我悠然转醒脑中还是混乱一片。随手抚上脸颊一沾,原来是我在梦中哭了,那真实的触感,就好像昭华真来过一样。
  我看着逐渐加深的月色,才后知后觉伸手接住了下落的荼蘼花。其实一开始就从未真正忘记,昭华始终都藏在心底,在午夜梦回间苏醒。我缓缓闭上双眸,这才没有继续落泪,轻声喃喃道:“思君忆君,魂牵梦萦。翠销香暖云屏,更那堪酒醒......”
  一直在竹屋内睡觉的栾溪听到声声呢喃便开始叫嚷:“仲灵!荼蘼酒可比琼仙酿要好喝多了,还当你这么久是去哪里了,原来偷偷躲在园子中欣赏月光呢,不过现在可不比刚才暖和,我们还是明天一起再尝尝别的酒如何?”
  听着栾溪飘忽不定的脚步声,我却只能紧紧握住手中的荼蘼花减缓心痛说道:“不是风冷了,是我等太久累了。就在刚刚我还能感觉到昭华在身边!明明都已经没有心的位置,却还是会跟着一起疼,若是以后要记恨他,便要先伤自己一遍,栾溪!你说这是不是老天在惩罚我当年私闯扶摇台的错......”
  闻言栾溪走来俯身抱住了我。侧过头看着不断飘落而下的荼蘼花,感叹造化弄人,明明是一段上好姻缘,却无端被凶兽苍翼打乱。
  伸手轻抚着我颤抖的肩膀,栾溪很是心疼,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叹息着说道:“人家都是一醉解千愁,你可倒好全反过来了,以后我再来给你带些落情丹什么的,你也省的老这样伤心了。”
  闻言我轻轻一笑,便点头松了手,掌中的荼蘼花就随着清风飘到了地上。我知道栾溪最不会安慰人,再等一会儿,指不定又说出些什么让我讶然的话,反倒不如现在跟她回去。
  只是当我和栾溪离开之后。谁都没能注意到,在暗处中走出了一名男子,那金色华服刮乱花丛时,他缓缓俯身捡起我落下的荼蘼花,紧紧握在掌中皱紧了眉头。
  又像是记起五百年前,他站在浣纱殿前久久出神的一幕。
  艳艳提着花壶在园中修正着垂落的荼蘼,时不时停住动作抬头往竹屋里眺望,但却不想吵醒我和栾溪。
  一缕阳光照在竹榻上,我迷茫的睁了睁眼睛,才看到坐在对面一脸忧愁的栾溪。她若是出现这种表情,一准儿是有了什么大问题。
  昨天我和栾溪喝的那几坛,可并非荼蘼清酒。而是艳艳偷酿的糖葫芦酒膏,想着花落时拿来提香,但却因还未成形,便被我当成清酒喝了好几坛,使得现在额头都隐隐作痛。我手拄着脸颊,几欲再次昏昏欲睡,但却被栾溪丢来一束花枝弹醒。原来昨天夜里十分热闹,不知什么原因满园荼蘼花都莫名垂落了,连带着幽幽谷外的结界裂口,也被人用法器扩大了好几倍。艳艳提着花壶凑到竹屋窗前,眼巴巴看着栾溪,生怕结界反噬闭合后,会延误她按时回到九重天,嚷嚷着现在就要凝成气梯。我扶额直起身来,甩袖关上了窗子,这才得到了片刻安宁。
  栾溪气恼着将花枝折成几段,一股脑全数丢在桌上。我讪讪转过了身,生怕她因此迁怒于我,却听到背后传来了几声“机不逢时”的抱怨。
  九重天是浑然天成的金牢笼,清规戒律禁锢着所有自由,就连一丝怜悯亦是妄动,时间久了心逐渐变为麻木。栾溪看清楚这些,才不愿离开我和这满园荼蘼花。
  灵光散落栾溪看着桌上恢复完好的花枝说道:“没有你的浣纱殿,我亦不想踏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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