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小区的熟人而已,客套客套就差不多。她也不想让人破坏和霍礼鸣独处的机会。但,佟辛莞尔一笑,竟走了进来。
  王矜矜心里嘀咕埋怨,真不会看脸色。
  佟辛抱着两本书,穿着烟粉短衫和百褶裙,马尾高高束起,像一支沾着晨露的清新百合。她在霍礼鸣面前站定,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然后倏地叹了口气,“我跑了六家药店,都没有你要的东西。”
  霍礼鸣无言,这是什么情况。
  王矜矜好奇,关心问:“你是生病了吗?”
  霍礼鸣还没张嘴,佟辛说:“没病的矜矜姐,待会儿还是可以跟你一起吃饭,看电影,约会的。我刚才不过是去帮他买几瓶治狐臭的药。”
  王矜矜:“?”
  佟辛笑得牙白如贝,“小问题,一支药可以管两小时没有味儿,不过等下看电影的时候,可就不好说了。”
  语罢,她还适时抬手,合情合景地掩了掩鼻子。
  霍礼鸣差点没笑死,当演员的吧。
  王矜矜表情裂开,实在没想到,看着一表人才,竟然有这种难言之隐。她心中存疑,向霍礼鸣投去最后一丝期许目光。
  霍礼鸣敛敛眉,“我早上喷的药,快失效了。只能辛苦你忍忍了好吗?”
  狐臭不能忍,王矜矜尴尬地笑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霍礼鸣这才斜睨佟辛一眼,“没对象了,你赔给我啊。”
  佟辛听岔了话,以为他说的是“把你赔给我”。
  她抿抿唇,没吭声。
  霍礼鸣连失落的语气都装得不走心,散散懒懒地问:“我这是又得罪你了?不想让我谈对象?”
  这一次,佟辛干脆应声:“是。不想。”
  她陡然升温的目光,像夏天的炼丹炉,无声汹涌地要把他收入囊下。霍礼鸣知道不是错觉,在她的眼神里,感知到了几分当真。
  他下意识地挪开,掌心有些发麻。
  佟辛又变了脸,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我放暑假了。”
  霍礼鸣“嗯”了声。
  “你暑假干吗?”佟辛不经意地找话题。
  “回一趟上海吧。”他说。
  佟辛本能反问:“还回来吗?”
  霍礼鸣眉心一沉,看着她,清眸亮眼,一刹安静。
  佟辛心跳加速,脑子转得快,“如果你不回来,物业可以去办暂停,能省物业费的。”
  霍礼鸣失笑,“没事,小钱。”
  “所以你不回来了?”佟辛语气忽起波澜。
  霍礼鸣下意识地安抚:“回回回。”
  佟辛表情这才松了松,眼珠儿一转,一本正经地说:“鞠年年和杨映盟他们后天去迪士尼,晚上城堡会放烟花的对不对?”
  “嗯,还挺好看。”
  “我也想看。”佟辛轻声。
  霍礼鸣目光撞进她眼里,太满,晃出层层涟漪。他点头,“我回去就给你拍视频,让你比他们更早看到。”
  佟辛展颜一笑,那点小遗憾和小羡慕瞬间被抚平。这个原本可以预见的,贫瘠无趣的暑假,被盖了个“小期待”的戳。
  上一秒,她还在为某人的暂别而忐忑。
  这一秒,她忽而觉得,离别不过是下一次惊喜的序幕。
  多好。
  —
  霍礼鸣两天后回上海。
  没别的,每年入夏,唐其琛的胃疾容易复发,状态总是要让人担心些。从浦东机场出来时,霍礼鸣被热浪扑了满脸。
  霓虹依旧,繁华鼎沸。
  他站在原地缓了缓,某一瞬间,清礼与上海两座城市情怀重叠。其实,清礼市也还挺好的,他私心想。
  霍礼鸣拖着行李,直接打车去芳甸路。
  见了一圈旧人,唐其琛儒雅依旧,温以宁恬淡温柔。嘘寒问暖,至诚至真。知道他爱吃水果,蜜柚樱桃草莓摆了个巨大的果盘。
  温以宁悄悄告诉:“这果盘是你唐董亲手摆的,围个小围裙,在厨房忙活一小时呢。”
  霍礼鸣吊着眼梢,“我说呢,这么丑。”
  不巧被唐其琛听到,卷起手中的书走来,往他背脊一敲,“长志气了,嗯?”
  霍礼鸣嘿嘿笑,眼神无杂质,像仰望人生中的太阳。
  听话的一面留给唐其琛,放肆的本真自然就留在后半夜。霍礼鸣走的时候,唐其琛特意交代:“回来一趟也劳顿,找朋友聚聚就好,别的事不要理。”
  霍礼鸣太了解他了,应得爽快,“放心哥,我绝不打架。”
  事实证明,flag真的是一种玄学。
  霍礼鸣和程序、周嘉正他们聚了两天,都是会玩的主,往会所一塞,能够白天不懂夜的黑。
  这天程序说去小金山吃晚饭,霍礼鸣不去,“我晚上有事。”
  “干嘛去?”
  “迪士尼夜场票。”霍礼鸣算着时间,“饭我就不去吃了,待会赶不上放烟花。”
  程序伸手就去探他额头,“发烧中?”
  霍礼鸣倒没生气,还就势顶了顶他掌心,“烧成灰了,程哥吹吹。”
  “吹你妈!”程序的鸡皮疙瘩筛了一层又一层,“我操,你他妈骚死了。”
  霍礼鸣往沙发上一躺,笑得眼角上翘。
  周嘉正问:“你特么猛男身,少女心啊。”
  霍礼鸣起身,随手卷起t恤衣摆,露出漂亮的人鱼线,腰胯上的纹身图案若隐若现很性感。
  “一小女生要看。”他说。
  周嘉正和程序:“佟妹妹啊?”
  霍礼鸣斜睨他俩一眼,“别叫妹妹,不是你们的妹妹。”
  人走了,正当程序疯狂琢磨这是什么情况时,外头就出事儿了。
  好巧不巧,冤家路窄。
  付光明举着酒杯子,左右边都有人扶着,脚步踉跄着往这边走。他也在小金山吃饭,五六分醉,满面红光。
  霍礼鸣慢下脚步,本想视而不见图个表面和气,但付光明脑子被酒精烧着了,一见到他,就阴阳怪气地笑,“瞧见没,过街老鼠还有脸回来了。”
  这能忍。
  霍礼鸣有更重要的事,正眼不赏,迈步要走。
  付光明把路一拦,“唐董就是这样教你的?教出了个杀人犯。”
  霍礼鸣反手就掐住他脖子,大力一撞,将人摁在地上,“你也配提他的名字?”
  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唐其琛的半点坏话。亦师亦友,亦兄亦父,这是霍礼鸣逆境人生中的,第一道光。
  付光明被他掐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很快,右边包厢涌出一堆人。
  事态自此失控。
  对方人多,且都不是省油的灯,霍礼鸣起先还能应付个几招,不至于落下风。动静忒大,程序和周嘉正跟着出来。
  霍礼鸣干架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还没等两人上去帮忙,付光明从地上爬起来,红着眼睛,摔了玻璃瓶子,尖锐的豁口直接往霍礼鸣腰上捅。
  霍礼鸣吃痛,单膝往地上一跪。
  程序暴吼:“我操你大爷!”
  周嘉正飞起就是一脚踹向付光明下巴。“咔嚓”一声,歪了。
  霍礼鸣被两人扶着要往医院送。他忍着痛苦,死死抓住程序的手,“不去医院,去毛栗子的诊所。”
  附近的都是大医院,唐其琛人脉深远,早几年,霍礼鸣一点就炸的性子,没少惹麻烦。不是折胳膊就是折腿的,怕被骂,霍礼鸣都瞒着。后来有一次,他脚踝粉碎性骨折,打了三根钢钉差点就废了。唐其琛知道后,发了好大的火。自此之后,他就对外打过招呼,霍礼鸣只要往医院去,甭管什么病,都有人递话去他耳边。
  如今二十几岁,霍礼鸣仍对他敬畏犹存。
  毛栗子也是他们一圈儿的哥们,正儿八经的医科大毕业,处理外伤很有经验。
  “真手狠,再深一公分你就等着摘肾吧。”
  霍礼鸣想拿手去捂,“给我保住它!”
  程序赶紧挡着,“别瞎碰。肯定给你保住了,毕竟你还是个处男。”
  霍礼鸣疼得不想废话。
  止血,上药,他不吭一声儿,忍得满额头的汗。“程序。”他忽问:“几点了?”
  —
  同一时间的清礼。
  月亮高升,周围依附着几颗淡星。大人加班是常态,家里只剩佟辛一个人。从晚七点起,她就把手机充满电,放在书桌上,边写试卷边瞄时间。
  八点焰火盛会开始,霍礼鸣应该会记得吧?
  七点半时,佟辛看手机的频率陡增,时不时地解锁,弹开微信,一直没动静,还特意去检查了一遍路由器。
  霍礼鸣的聊天对话框安安静静。
  差十分钟,佟辛心里空荡荡的。四面像悬崖,往哪儿想都踏空。她点开对话框,犹犹豫豫的,甚至打了字,又迅速删掉。
  他忘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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