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山_45

  海盗劫持他们时,航程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事实上这个位置离海岸线并不远要说游过去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楚殣当年读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英吉利海峡横渡挑战赛,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游到岸边不成问题。可是如今还带着一个身高将近一米九,沉得像头猪,完全不会水的旱鸭子以及一个四五公斤重的背包……压力实在有点大。
  “你很冷吗?”楚殣注意到身旁人在微微颤抖,扭头看过去,发现齐淮远脸色苍白,咬着牙不说话,而周围的海水早已红了一片,心中升起一个不妙的猜测“你中弹了?!”
  “嗯。”齐淮远回答得一派冷静之态,仿佛就像是切菜被划伤了一样。
  可是在海洋之中,血腥味很容易被游弋在各大海域的水中霸主侦测到。在广阔的温水、冷水海区生活着大量角鲨和棘鲨,这些凶狠的掠食者对于任何血腥味都很敏感,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猎物身边,就像一群贪得无厌的秃鹫扑向腐尸一般,转瞬分食殆尽。
  “完了完了,等着喂鱼吧。”楚殣绝望地继续往前游,仿佛后面有催命鬼一样。
  “你松手吧。”齐淮远终于叹息一声,“遇到你还真是煞星临门。”
  “哈?我还没嫌弃你扫把星呢!老子遇到你之前的二十四年一直顺顺当当平平安安!”楚殣嘴上这么说着,却也没有真的松手让这个灾星沉入海底。
  “那恐怕真的是前世仇家互相祸害来了吧。”
  “什么?”楚殣没听清这句被淹没在海浪声中的低语,又问了一遍。
  “我说,你不松手,我们谁也活不了。”
  楚殣闻言嘲讽了一句:“你跳下来的时候咱们就已经没得活了。”
  “我一定是疯了。”齐淮远似乎此刻十分后悔自己的决定,语气颇为懊恼。
  “我也觉得,虽然我一直觉得你脑子不太正常。”
  “中国有句古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齐淮远冷冷道,“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吗?”
  楚殣闷了一会,开口:“不行,我满足不了你这个要求,你不知道,我一紧张就话痨,总想骂人。”
  “……”
  “齐家主,咱这也算过命的交情了吧,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不假辞色?”
  齐淮远此时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再争论什么,过了一会才疲惫地开口:“来了。”
  深蓝的海面上什么景物也没有,只有天空中几只海鸟孤独地盘旋着,天际的乌云压得很低,与远处的海平面交接在一起,将世界分成了蓝灰两色,泾渭分明。尽管海面很平静,楚殣还是看见了那些在不远处游弋的黑影。
  “这群饿死鬼来得够快的。”楚殣注视那些蠢蠢欲动的鲨鱼,被鲜血吸引而来的掠食者虽然凶残,却也谨慎,并没有贸然上前,而是逐渐游动着缩小了包围圈。
  “还有多远能到岸。”
  “待会要涨潮了,如果能赶上岸潮,我一个小时能游到。”
  齐淮远面露几分犹豫之色,紧紧握着手中的刀,直攥得指节发白。最终他还是抿了下毫无血色的嘴唇,眼中光华逐渐收敛起来,原本浅色的双眸陷入一片浓墨般的黑色之中。
  楚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旁的人好像完全变了个样,浑身散发着古老苍凉的萧瑟感,似乎已经内外枯槁,了无生机。不像是个活人,倒像是个从远古走来的巨兽,垂垂老矣,却威风不减,依旧睥睨四方。
  而下一刻,密密麻麻的金色纹路浮现在皮肤之上,淡淡的金光涌动间仿佛血液流遍全身。
  獬豸,明察秋毫,触不直,啮不正,天下光明;穷奇,状虎声雄,暴烈凶悍;句芒,执掌扶桑,生生不息,不死不灭;饕餮,有首无身,贪食无餍,不分孤寡,不恤穷匮;獍兽,状若虎豹,生食血亲,大凶不吉;帝江,六足四翼,混沌无面,瞬息千里;后土,人面蛇尾,凝五气,加五黄,摧山崩地,司掌山川。
  中国古代传说中的凶兽重聚之日,连天地都将为之变色。
  饕餮纹在左手掌心张开血盆大口,巨大的吸力把水中的鲨鱼都强行拉近过来,后手狠狠抓下,扎进鲨鱼头部,直接将一个脑袋绞杀得稀碎。
  齐淮远金纹涌动的双眼里一片冰冷,面部狰狞的穷奇纹散发出的凶煞气息令其他肉食鲨不敢再上前,而是开始撕咬那几具同类的尸体。
  楚殣感觉到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身上,刚刚的疲乏瞬间一扫而空,充盈的力量流遍全身。
  东方木神句芒,不死的神鸟,太昊属官,象征着日月迭替循环,生命轮回不息。
  “快走。”齐淮远眼中的眸光逐渐黯淡下来,无力地把头垂在楚殣肩上说道。
  趁着那些鲨鱼在争食,楚殣拽着体温一片冰凉的齐家主向西方游去,凶残的鱼群渐渐被甩在了身后。天色渐晚,淅淅沥沥的小雨飘落在海面上,楚殣几乎机械地向前游着,身后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一个小时之后,海岸线终于隐隐约约在一片黑夜之中显露了身影,在远处微微浮动。近海岸风浪小了很多,正逢岸潮,楚殣没怎么费力就被潮水拍到了岸上。
  咸腥的海水不断拍打在身上,楚殣却没有动。劫后余生的解脱感让他动弹不得,将脸侧贴在沙子上感受大地的质感。
  一旁的人仰躺在沙滩上,双目紧闭,脸上的纹路早已经褪去,可还残留着不少煞气,眉峰紧蹙,脸色却很苍白。海水不断向上涌动,黑色的发丝随着浪花浮起,又随着水流的退却再次贴在脸侧。
  楚殣浑身脱力地趴了许久,也就这么目光没有焦距地看了许久,最后终于找回一丝神志,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把人向高处拖,直到沙滩上逐渐出现了稀疏的绿色植被,应该不会再被潮水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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