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小雷龙的黑歷史

  忐忑不安的气氛在宾士车厢内蔓延。
  「小姐,真的不是我去告密!」驾驶座上的司机陈叔忙着自清,就怕被小主子误会。
  「我知道了,不用一直重复。」宁芸芸的身子陷在后座的皮沙发,像是灵魂被抽离、只剩下身体。
  坐在她身旁,蓝子龙难得体验进口车的宽敞的空间,山区夜色的美景从窗外呼啸。他默默审视着周遭不切实际的奢华,心情却轻松不起来。
  「我最不擅长单独面对我爸……」宁芸芸的存在气场本来就不强,现在更快要烟消云散。
  「没关係,我不就陪着你?」
  「你不懂,虽然伍亿哥也常送我回家,但我爸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很兇的。」
  听宁芸芸一说,蓝子龙的心情反而愉悦起来,很微妙。
  宁家的座车原本行驶在山区的观光道路,往侧一拐弯,出现一条由枫树夹道的小径,引领他们进入一座高级社区。
  「到了。」宁芸芸说话的同时,眼前一道仿古花色的铜门,彷彿感应到驶近的宾士车,自动缓缓打开。
  不过轿车还要再开一段距离,才会到主屋的门口。
  「今晚,你让我的眼界不断刷新。」眼前的景象激起蓝子龙的反骨。
  他的老家虽然也是佔地广大,但农林牧用地与高级别墅用地,自是不能比较。他的自尊似乎受到挑战,口气带着几分孤傲不驯。
  「做生意的人家都需要面子,认真这些你就输了。」宁芸芸似乎特别有感慨。用冰凉的手掌,轻拍他不服输握紧的拳头。
  这些话飘进蓝子龙的耳,意外暖呼呼的贴心。
  其实他也明白,小雷龙绝非会贪图物质的大小姐,不然她的心哪里会如此柔软,做节目时坦率不做作?
  也许就是贪恋她的温暖吧,他才愿意与宁芸芸分享尘封内心深处的遗憾,也让不得不淌这趟浑水。他苦笑着揶揄自己逐渐清晰的思虑。
  主屋的正前方,有一个大得出奇的长方形花圃。
  一般富贵人家的前院,总会弄点造景假山。宁家的花圃就只是呆板的矩形,没有任何高低起伏,种满树玫瑰。枝叶过度茂密的生长着,来花却只有三三两两,而且有为数不少白玫瑰。
  有点丑。
  不知道宁家的花园是自己乱种,还是找错景观设计公司?该是热闹的玫瑰花圃缺乏色彩繽纷,反倒增添几许凄凉。蓝子龙在内心忖度。
  座车在主屋前停下,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宁府的客厅,宁国强看起来已经在气派的欧式沙发椅上等候多时。
  「爸,我回来了,这位是……我的游泳教练。」宁芸芸竟然发抖了,她的声音听得出对父亲的生疏。
  「进去你房间!」宁国强的态度就是要开战了。
  「爸……」她哀求着。
  「进去!自己爸爸的话都不听,外面的男孩子随便说什么,你就依了?我是保你去上学,不是让你去犯险!你就一点也不为我这个爸爸着想吗?」严声厉色喝叱道。
  上学等于犯险?这爸爸对女儿到底有多紧张?蓝子龙回想起之前张敏敏告诫过的话,开始有点头绪。
  怪不得宁芸芸能搞定他阿骂,宁府的大当家看起来更是『欢必霸』。
  宁国强五十好几,面相方头大耳、颇有威仪,身材也不见中年人的肥胖,显得魁武精实。果然是运动器材的经销商,把自己保养得宜,极具说服力。
  他扳起脸教训女儿几句,小雷龙马上泪眼汪汪。
  蓝子龙快速评估态势,放下自己平常的口无遮拦,极力安抚宁芸芸,「上去吧,让我跟伯父单独聊一聊。」
  「可是……」宁芸芸知道自己父亲性子烈,蓝教练也不好惹。把两个男人放在同一个竞技场,会不会发生两虎相争的惨案啊?
  「你爸爸关心你。既然关心,就不会想看到伤害,没事的。」
  蓝子龙明着安抚小雷龙,反向按耐宁国强。宁国强严峻的脸部线条,悄悄放松了几分。
  宁芸芸看蓝子龙似乎胸有成竹,也只能半信半疑地离场。
  「你认识芸芸多久?干嘛帮梁家的小痞子来动摇我的女儿,让她越来越不听我的话?你不知道我为了她的安全,特意避开有水的地方生活,费尽心思吗?」宁国强一开口,就直接切入主题。
  「我开始教她游泳时,并不清楚芸芸的状况。即使到现在,我也不懂伯父你所谓水对芸芸造成的危险,到底是哪一种危险?我只知道芸芸是一个很认真想要学会游泳的学生,虽然天分不高,但是她不放弃,所以我也不放弃。」蓝子龙停顿一下,「然后我跟伯父的看法一样,梁伍亿的确是个痞子!所以我绝对不会帮他,我所作所为,只是帮助芸芸,如此而已。」
  「天分不高?应该不可能啊……」宁国强的眼神穿越过所处的客厅,穿过窗,投射在花园某处。
  「伯父既然从事体育用品经销,就应该明瞭,世界上没有一种运动,不存在受伤的风险。但因为害怕受伤,而拘禁自己女儿的活动,是因噎废食的举动。而且对芸芸的身体机能、与未来的寿命,都有不良的影响。」蓝子龙在脑海中快速组织可信的说词,「芸芸渴望融入人群。如果过去曾经发生过任何让她恐惧水的事,让她学会游泳,反而是让她从恐惧中解脱的最快方法。」
  「你说自己跟梁伍亿没关係,但你们说的话,却是如出一辙。」宁国强的态度不若之前那般严厉,直直瞅着蓝子龙,「你是游泳教练,应该很熟水性吧?」
  蓝子龙点点头。
  「那你一定知道,水,是地球上最温柔,也最残酷的元素。它可以温柔地包覆你、承载你,也可以残酷地取走任何一条在它之内的生命。」
  「芸芸曾经游泳溺水吗?」蓝子龙关切询问。
  「不是。」宁国强叹了好大的一口气,「不是芸芸,是她妈妈,溺水走了。」
  「我很抱歉。」蓝子龙没有预期是这个答案。
  「是,我们都很抱歉,芸芸更是,一辈子抱歉得不得了。因为她妈妈是为了把她拉离还没有完成清洁的游泳池,反而被没放滤网的净水口捲入池底。」
  「……」更没有预料倒是这个结果。光是听宁国强转述,蓝子龙就已经觉得触目惊心。
  「而芸芸的妈妈在认识我之前,是一名游泳选手,常在比赛中拿牌。我也因为娶了她,在运动器材事业更上一层楼。芸芸小的时候,一天到晚在家里的游泳池里玩。大家都知道她妈妈爱水、熟悉水,谁能预料孩子玩水这种小事,最后竟酿成大祸……」宁国强不禁悲从中来。
  「这事的确不应该发生,对任何家庭都太悲惨。」蓝子龙沉吟着,「所以芸芸很容易害怕,想要躲藏,都是因为妈妈溺水往生的关係?」
  「这只是一部份。她妈妈的告别式上,有人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害死自己妈妈的兇手,是不吉利的存在,活生生的扫把星。」宁国强边说边摇头,「我一个鰥夫,光是强忍悲伤,为妻子举办丧礼,就已经耗损心力,怎么还会注意到孩子受创?等我发现芸芸身心出状况,已经很久之后的事。」
  严峻的人,有时不是因为个性难以亲近。而是因为难以承受悲欢离合,不想再受伤,只好强迫自己变得刚硬,最后不近人情了。
  「小伙子,所以不要怪我管教芸芸严厉。我已经失去妻子,没办法再承失去女儿的风险,一丁点儿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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