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步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苏悦低垂着脑袋，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想等徐司宇先离开。
  然而，少年一直伫立在桌子旁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苏悦只好沉默着动了动，抓起桌上的卷子和文具，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把书包一背，起身快步走向楼梯。
  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是……徐司宇跟过来了吗？
  苏悦攥紧书包肩带，努力忽视剧烈的心跳，加快脚步下楼。
  男生的腿比她要长上许多，因而尽管她尽力走得很快，想要摆脱身后的人，对方也还是不疾不徐地一直跟着，怎么都甩不掉。
  苏悦又气又恼，干脆小跑起来，径直出了校门，到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
  没想到，徐司宇还是跟了过来。
  虽然他没有凑近，也没有试图跟她搭话，只是保持一段距离站在车站的另一端，但是苏悦仍然感觉浑身不自在。
  谁不知道徐大少爷平时都是有司机接送的啊？怎么，今天一时兴起，想要体会一把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坐公交车的感受吗？
  苏悦绞着书包的松紧带，盯着自己的鞋尖，愤愤地想。
  没多久，她习惯坐的班车到了。
  她松了口气，飞快上了车。
  终于可以摆脱徐司宇了。
  苏悦浑身轻松，走到后排的位置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徐司宇紧跟在自己后面，也上了这班车。
  她的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堵得慌。
  公交车缓缓驶动。
  徐司宇没有看她，径直坐在了她斜前方的座位。
  然后阖上了眼睛。
  苏悦偷偷看向他。
  少年的脸部轮廓棱角分明，隐隐有了成熟男人般的锋利线条。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眼尾上扬，清俊矜贵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看了好几秒后，苏悦黯然地移开视线。
  然后一路都没有再看向他。
  ——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移开后，徐司宇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刚所有的行为，都冲动得不像平时的他。
  从小到大，他都如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循规蹈矩地活着，父母让他学什么，他就学什么，让他不要做什么，他就不做什么，自控力强得不似凡人。
  然而，自从遇上了苏悦，他平静无波的生活就撕开了一个口子，产生了许许多多的不确定。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徐司宇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柠檬水泡过一般，充斥着浓浓的酸涩，却又蕴含着无法忽视的甜。
  这段时间，他其实过得很不好。
  与苏悦陷入冷战的第一天夜里，他躺在自己的床上，第一次失了眠。
  女孩颤抖的肩膀和泛红的眼眸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幅画面宛如魔鬼网的藤蔓，紧紧缠住他的心脏，怎么都挣脱不掉，让他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苏悦、苏悦。
  这个名字就像是魔咒一般，不断在他的耳畔回响夺去了他所有的心神。
  为何会如此？
  徐司宇不明白。
  他能够计算出复杂的数学竞赛题，却看不穿自己的心。
  因为那里一直以来都是空洞的，现在似乎突然被填了什么东西进去，沉甸甸的，让他很不适应。
  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感觉到恐惧和不安。
  所以他松开了攥着苏悦的手。
  本来，从第一眼看见她开始，他就认定这个女孩是他的。
  那么漂亮精致、让人恨不得把她变小揣进兜里随身携带的女孩。
  合该是他的。
  他以为这只是一种恶劣的占有欲，以及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便想也不想，就遂了自己的本能，将苏悦占为己有。
  一次又一次。
  然而，明明他们的相处时间还不长，苏悦带给他的陌生感觉却越来越浓。
  已经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他没有体会过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对此感到陌生和畏惧。
  两个人越来越亲密的结果，就是成为恋人吗？
  恋人。
  这个词让他感到十分生冷僵硬。
  他的父母是商业联姻，对彼此都没有什么感情，做什么事情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以至于对他这个儿子也是，从小就没有给予过什么关爱，只有源源不断的命令和约束。
  父母是孩子的教育模板。
  徐司宇因此对亲密关系感觉到厌恶与恐惧。
  一直以来，他都甚少与他人变得亲近，每天独来独往，待在自己的舒适圈，做自己的事情，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想法。
  但是苏悦就像是一只轻盈的蝴蝶一般，扑棱着亮晶晶的翅膀，悄然飞进了他的世界。
  伴随着灿烂的阳光，以及鸟语花香。
  他阴暗冰冷的世界一下子变得亮堂。
  然而就连这种因她而生的欢喜，都让他感觉到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