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那时彩虹(19)

  在赤司的态度问题上,越前有一点是猜错了的——赤司的确不会责駡他,但却以受伤需要休养为由将他限制在了病房里。
  身为篮球队的队长,赤司哪怕很想也不可能拋下手里的事务全天陪伴着弟弟,所以越前在第二天接受完网球部前辈的探望之后,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得想要尖叫。有没有人给他一点打发时间的东西啊!就算是国文课本也行,只要别让他对着天花板发呆他就满足了!再或者,一棒子敲晕他也可以,至少他不会为睡足了再也睡不着了而烦恼!
  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儿依然等不到睡意降临,越前慢慢爬起来,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惊喜的发现疼痛感已经消失得七七八八了。出去逛一下吧,一下就好,只要赶在哥哥来之前回到病房就谁也发现不了。这么想着,他躡手躡脚的挪到床边,准备穿鞋逃跑。
  只不过,越前注定是出不了这间病房的,就在他脚尖快要沾到鞋面的时候,房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被推开,绿间出现了。一看越前的姿势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绿间习惯性的抬手推了推眼镜,微蹙着眉沉声道:“你想要做什么?受了伤还不太平吗?”
  对越前来说,出不出得去是其次的,只要有人来帮他打发无聊难熬的时间就行。所以,在看到来人是他认为非常有趣的绿间之后,他双眸一亮,快速缩回床上,挑眉道:“绿间学长是逃掉训练来看我的吗?不怕哥哥处罚你吗?”
  “谁……谁会专门逃掉训练来看你!”不知为什么,就算知道越前是故意的,绿间总是会自动掉进这种显而易见的圈套,这次也不例外。白晰俊美的面孔浮起一抹微红,他争辩了一句,又解释道:“赤司跟教练有个视频会议,我们暂时停止训练半天。我这里刚好有一瓶治疗扭伤非常有效的膏药,带给你试试。”略微顿了顿,他随即补充道:“先说清楚,我不是专门给你送药来的。”
  “哦……”看看绿间还挂在脸上的汗水,越前也没好意思继续跟他抬杠,因为他看得出绿间是顶着烈日赶来的,现在可是很闷热的下午呢。心中微微浮起一丝暖意,他伸手拿了瓶水递过去,小声道:“喝水。”
  “唔,谢谢。”不自觉想到那一天在球场上看到的,越前含着水斜睨自己的可爱模样,绿间觉得脸开始发烫,连忙扭头灌了一口水以做掩饰。稍微站了一会儿,觉得脸上的温度没那么高了,他盯着越前的脚踝问:“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还有一点点,应该可以走路了。”乖乖回答完毕,为了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越前抬高右脚转动脚踝,像邀功般的勾起唇角,道:“看,已经可以活动了。”
  “笨……你是笨蛋吗?不知道扭伤最忌彻底好完之前随意乱动吗?”看着越前满不在乎的表情,绿间脸都青了,咬牙低喝了一句,大步垮过去往床沿一坐,轻轻捏住还在乱动的脚踝。他实在搞不懂,明明面对任何事情都可以沉着冷静,为什么偏偏对着这小孩总会有种抓狂的衝动。
  被绿间难得严厉的眼神给震住了,越前困惑的眨了眨眼,又看看自己还被对方握在掌心的脚,不满的道:“你那么凶做什么?”不是他先问的吗,自己不过是加了点动作回答这个问题而已,这个人在气什么?
  深吸一口气忍住说教的衝动,绿间看都不看越前,只静静盯着被自己握着的脚踝。白晰的皮肤还有些红肿,但总体来说已经不像青峰描述的那么可怕了,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面色也渐渐缓和。
  要知道,当青峰带回越前受伤的消息时,他真的是担心得不得了,因为一向神经大条的青峰说起这孩子的伤势可是连声音都是在颤抖着,什么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擦伤,什么手心都血肉模糊了,听得他们跟着紧张得要死,如果不是赤司弹压,他们当时就跟着冲来医院了。辗转反侧难眠了一夜,他趁赤司下午和教练开视频会议的机会随意编了个理由,说家里有事要赶回东京请了半天的假,先急匆匆的回东京问身为医生的父亲要了这种治疗扭伤的特效药,又连忙赶回神奈川的医院。
  从裤兜里取出药膏,绿间示意越前别动,自己挖了一坨在掌心揉开,然后慢慢的覆上他的脚踝。感觉到越前瑟缩了一下,他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道:“别乱动,这种药要好好揉才能吸收。”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好意思的嘟噥了一句,目光不自觉的落到绿间的左手,看着修长的手指上细细缠绕着的白色綳带,越前不解的问:“你那只手怎么了?我一直看你缠着綳带,是受伤了吗?”
  “是不舒服吗?”以为綳带磨得越前不太舒适,绿间快速缩回手,没有丝毫迟疑的把綳带尽数解开放到一边,又继续握住他的脚按摩起来,同时解释道:“我是投三分球的,需要极好的球感,这么做是为了保证指甲的健康。”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越前哭笑不得,心想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整条胳膊都用綳带缠起来以保证良好的球感,反正他是打网球的嘛。再想想绿间每天都带着幸运物,幷且自己从未见过重复的,越前忍不住嘀咕道:“你还真是迷信……”明明是个严肃认真的人,居然还会相信星座之类的东西。
  这样的评价让绿间稍感不悦,抬头回望清澈的猫眼,认真的道:“我这是尽人事以待天命,如果连人事都不尽,怎么可能取得胜利?”
  又来了……听着这句自己完全搞不懂意思的话,越前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和绿间聊下去了,乾脆舒舒服服的靠倒在枕头上。老实说,除了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以外,被绿间这样按摩还挺舒服的,至少他有点睡意了。
  细细替越前擦好药,看着半睁半闭的猫眼,绿间知道自己应该儘早回旅馆,不然如果等下碰到赤司倒不好解释了。可他就是不想走,毕竟这种单独与越前相处的机会是极其难得的。站在床沿沉默了片刻,他望着窗台上玻璃缸里一尾悠闲吐着泡泡的金鱼,没话找话:“这金鱼挺漂亮的,是你的吗?”
  “哦,那是紫原学长送我的。”随口懒懒答了一句,见绿间疑惑的一挑眉,越前又道:“那天去夜市,紫原学长说要捞给我,结果还没捞到哥哥就来了,这时他后来又特意跑去捞回来的。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要的,你要喜欢就送给你吧。”
  绿间当然不想要这么一条金鱼,可越前告诉他的却让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心想难怪前一天晚上紫原说要去夜市,原来是去干这个了。默默盯着越前看了一会儿,眼看又无话可说了,他想了想,试探着道:“如果你想出去走走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咦?可以吗?”躺了一天多躺得腰都有点酸了,虽然暂时还能忍耐,但听绿间这么一说,越前眼中浮起一丝期待,睁大眼眸问:“有什么要求吗?”
  “……也没什么要求。”有点不自在的推了推眼镜,绿间背转过身去,故意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语气道:“反正我等下就要回去了,可以背你出去透透气,但我不是想帮你,只是顺便而已……的说……”
  “哦,那还是不用了,等下我还得自己走回来,万一被哥哥看到的话会被他说的。”听绿间说得勉强,越前也认为一直麻烦别人不太好,乾脆摆摆手道:“谢谢你了,绿间学长,我躺着就好了,你赶快回去吧。”
  越前说的都是实话,但确实将了绿间一军,让他走也不是,改口也不是,一张俊美的面孔憋得通红。最后,他把心一横,回头羞恼的瞪了一眼还真准备闭眼睡觉的越前,低吼道:“我等下会把你送回来的!”这小混蛋!非把人逼得抓狂才肯罢休吗?他也不过就是说说,在嘴上讨点面子而已,还真当他不会连送病人回房这种常识都没有吗?
  不给越前再拒绝自己的机会,绿间伸手把他往背上一拉,踏着重重的脚步快速走出病房,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纷纷回避。如果不是越前的脸色还算正常,大家都以为这是一起明目张胆的绑架案,准备报警了。
  一路将越前背到靠近花园的走廊上,绿间找了一处不被阳光晒到还有凉风不是吹过的地方将他小心放下,回头去不远处的自动售贩机买了瓶水。见越前的手上还缠着纱布不能太灵巧的活动,他低头拧开瓶盖送到粉嫩的唇边,低声道:“喝点水,热的话就告诉我。”
  “……谢谢。”绿间的体贴让越前不自觉红了红脸,悄悄挑高眼角飞快的看了一眼俊美的脸庞,又赶紧撇开眼去,心中偷偷的想,如果这位学长能不那么彆扭傲娇的话,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等越前喝完水,绿间坐到他身边,小心的把他乱晃的脚抬起来放在膝盖上,微蹙着眉道:“安分一点,别像只静不下来的猫。”
  “我又不是猫,再说了,猫怎么会静不下来,它们不是一天到晚都在睡觉吗?”不服气的争辩了一句,越前往走廊的角落里一指,那里正好有一隻蜷成一团睡得正熟的猫,勾唇笑道:“你看,它很安静吧。”
  “那是你没见过它们晚上精神百倍的样子。”低头望着越前裸露在短裤外的小腿,看着白晰的皮肤上一道道才结痂的伤疤,绿间觉得心口有微微的疼痛,稍微有点理解青峰当时一脸后怕的表情了。他从未见过脸色那样难看的青峰,现在想起来,无论是谁亲眼目睹了这孩子受伤的样子,估计不会比青峰好到哪里去吧。
  突然想起自己从东京带来的另一样东西,绿间在裤兜里摸了摸,一摸到那个坚硬的物体连忙紧紧握在掌心,稍微不自在的飞快看了一眼还盯着那只猫一动不动的眼眸,犹豫了片刻在拿出来。“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望着躺在绿间掌心里那个银光闪烁的金属物件,越前眼中泛起一抹不解,因为他实在搞不清楚这个生着一对山羊角,同时又有一条鱼尾巴的奇怪东西是什么。当然,他还是认得出那是一个挂件。
  以为越前又在故意跟自己搞怪,绿间有点急了,像生怕被他拒绝一样快速放入他缠满纱布的掌心,飞快的说道:“这是摩羯座的幸运物,上次聊起生日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是12月24日出生的吗?随时带着身上保平安,别像这次一样那么不小心受伤了。”
  听完绿间的话,又怔楞了好一会儿,越前终于明白对方送他这样东西全是出于关心,眼底浮起一抹感动。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碰了碰弯弯的羊角,又摸了摸高高翘起的鱼尾,他慢慢扬起唇角,抬头轻声道:“谢谢你,绿间学长。”这个学长,真的很温柔,送书给他,拿药给他,现在又送他幸运物。
  被漂亮的猫眸直直看着,绿间感到心跳猛然加速,竟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下来,只好扭头不敢再看,低声道:“我也不是专门替你找的,只是刚好手上有而已。”
  “是吗?可我记得你是巨蟹座的吧,怎么恰好有我弟弟星座的幸运物?再说了,求平安的话不是应该去神社求个御守更灵验吗?你说对吧,绿间?”略带嘲弄的声音突兀传来,赤司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他们身后,眯着一双赤色的眼久久望着越前掌心的挂件,似笑非笑的俊秀面孔有点阴沉,甚至连灿烂的阳光都无法驱散。
  “哥哥?”回头看到赤司,越前好意外的眨了眨眼,又看看绿间,实在不明白两个人的脸色都为什么那么难看。
  “龙马一个人无聊了吧?抱歉,现在才来看你。”无视把越前的脚小心放下后站起来的绿间,赤司含笑走过去坐到弟弟身边,故意盯着挂件叹道:“真好,龙马有幸运物了,我也想要一个呢。”
  还真以为赤司想要这东西,越前想了想,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绿间却还是乖乖把手伸过去,道:“那就转送给哥哥吧。”
  眼见赤司还真的伸手去拿自己精心准备的幸运挂件,绿间紧紧蹙起眉心,沉声道:“我记得你是射手座的吧,赤司,虽然你跟越前的生日只相差了四天,但刚好是两个星座。”他不认为赤司是想要什么幸运物,但他相信这东西到了赤司手里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扔掉。
  听着绿间的话,赤司宛如恍然大悟般挑高了眉,回头笑道:“是吗?我还不以为我跟龙马是一个星座的,还是你比较瞭解这些东西呢。”说完,也不等绿间答话,他伸手把弟弟往怀中一搂,格外亲昵的摸了摸精緻的小脸,柔声道:“我买了好吃的便当放在病房里,龙马饿了吧,一起回去吃晚餐好吗?”
  正巧肚子也饿了,越前自然不会拒绝赤司的邀请,抬头对绿间道:“那我就回去了,谢谢你来看我,绿间学长。”
  “是啊,谢谢你特地请假来看我弟弟了,绿间。”在越前的注视下对绿间淡淡的一笑,赤司连正眼都不曾给过一个,弯腰背起弟弟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听着赤司故意加重了语气的“特地请假”,绿间不由自主的皱眉,为着隐藏在温和笑意下的那抹冷厉。他敏锐的感觉出来了,现在的赤司,绝不是平时那个待人温柔敦厚的赤司,而是他极少见到几次的另一个影子,让他心生警觉。可随即,他又无惧的笔直挺起脊背,翠绿色的眼眸里飞闪过一抹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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