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如果祝意出不了医疗舱那扇门,那么今夜北开源也出不了清净寺的这扇门。
  他带着那把水果刀。
  刀锋穿透口袋,一半贴着皮肉,就在他的西装裤里。
  他沉默了不短的时间。
  “陪父母走完一生。家人平安喜乐,顺遂善终。”
  缘净低眉颔首:“金钱与他,孰重?”
  北开源怔怔道:“他。”
  “将所有钱财,换他平安,能否?”
  “能。”北开源定定看着他,眼神晦暗无光,“现在可以签票。”
  缘净摇摇头,又问:“你,可愿意换他?”
  刀锋划破了腿上的皮肤,尖刃不知何时戳了进去,北开源不觉得疼,没有丝毫犹豫:“愿意。”
  他站起身,将香插入灰中,又重新跪下。
  高中时期他追了他很久。一开始不敢告诉他,怕他拒绝。
  他像天上的月亮,他根本够不着。
  后来上了床,还是不敢跟他说,怕他说算了吧北开源,上上床就算了,你那么烂。
  上学的时候他拼命地背英语单词,毕业后拼命地挣钱,他想让他看,他不烂,能配得上他。
  北开源心道,能把他搞到手,他妈的,我这辈子走大运了。
  值了。
  可十二年的时间太短了。
  不甘心啊。
  “我北开源,向佛祖发誓,如若今朝我能如愿,夭寿短命,繁病厄运,都由我来受。”
  “即便不能如愿,我也会……”
  “陪着他。”
  缘净沉默着从佛龛内取出来木盒,交到北开源手里。
  北开源打开木盒看了一眼,那枚灰色的木戒指静静躺在里面。
  他攥在掌心里,固执地追问:“佛祖真的能保佑他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信则真,不信则假。”缘净念道,“我佛慈悲。”
  北开源喘息着望着香火台的方向。
  缘净静静地道:“行礼。”
  北开源眼睛酸涨,喉咙涩痛,扣着木盒的指尖青白,连叩三首,行了个佛家大礼。
  缘净重新跪坐下,拿起木鱼:“我为你诵经。”
  北开源维持着跪拜的姿势,闭上双眼。
  缘净轻轻敲了起来。
  凌晨三点,木鱼声中蓦然传出手机铃声。
  北开源浑身僵硬,掏出手机来看,是卢煦。
  那一刻他手抖的不像话,在哒哒的脆响声中,缘净阖着眼道:“人生苦,愿世人皆如愿。”
  北开源接起电话,嘶哑道:“喂?”
  手机里传出卢煦压制不住激动的声音:“老大,手术结束了!”
  北开源呼吸顿时乱了。
  “别担心,”卢煦的声音隔着手机混合着信号短缺的电流,“医生说很成功。”
  北开源手指剧痛,是木盒一角的刺穿透了他的手指。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回过神来:“我马上到。”
  “别着急,祝老师还没醒呢。”卢煦连忙说,“医生说现在还不能探视。如果情况稳定,明天就可以安排转院。”
  北开源匆匆起身,急步到了门边,身形一顿,回头看向缘净。
  缘净维持着那动作,轻轻闭着的眼睛好似永远都不会睁开。
  “去吧,”他一声声敲着木鱼,“去吧。”
  北开源迈过来时的门槛,在浓重的夜色中走下台阶,两侧高大茂盛的合欢树静止不动,地上的影子也不动。
  灰色的库里南在京津高速上一路驰骋,晨光微熹时分,终于抵达天津新港。
  夜色愈发深了。
  医疗舱外的码头灯火通明,逼退了海面黑暗,却逼不退潮湿的气。
  卢煦远远迎过来,匆忙道:“二少已经抵达澳洲,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问发生了什么事,要告诉他吗?贾松之带来的保镖不够,我已经做主扣下,老大,怎么处理他?”
  北开源风尘仆仆,发型凌乱,裤子上蹭了几块灰尘。
  “动手的保镖指认了吗?”
  “没有,他不承认,说没有带刀。得到的指令是贾松之让他带祝老师过去一趟,说要见个面。但是我们有人证,”卢煦低声说,“在祝老师落水之前,雯宇曾经听贾松之提起过要报复您。”
  北开源在茫茫夜色中眺望海面,眼中愈发沉暗。
  “他人呢?”良久,他问。
  卢煦吩咐保镖把贾松之压上甲板。
  贾松之被胶带封着嘴,满身尘土,颈侧青了一块,头上的纱布不知何时已经掉了。
  北开源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皮看他。
  那视线太凶恶了,卢煦胆战心惊地守在一边,手心里发着汗。
  贾松之挣扎着呜呜两声,怒视北开源。
  下一刻,北开源环顾四周,抄起靠在一边的休息凳来。
  这凳子是临时搬来的抗风凳,结结实实的铁铸而成,这一下要是砸准了,肯定要出人命的!
  卢煦拦在他面前,阻止道:“老大,冷静!这个不行,这要出事——”
  北开源往旁边一推他,一脚重重踩住了贾松之的头,扬起凳子来就砸!
  “您想想祝老师!”千钧一发,卢煦扑上去抱住北开源的腿,破声喊道:“想想祝老师,祝老师还在里面躺着!”
  北开源维持着扬起的姿势,胸膛起伏剧烈,呼哧喷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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