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 第158节

  听了这话,陛下却还脸色阴沉不定,只是道:“你当真……”
  话说了一半,却突然被自己口水呛到,老皇帝又急急咳嗽了几声后,言语含糊道:“司徒爱卿……大晋的江山稳定……就……就靠你了……”
  司徒晟抬眼看向陛下:“请陛下放心,臣定然会救出三皇子,平定宫乱!”
  太子此时还不知父皇在寝宫立下圣旨。他正在陶家,跟自己的外祖父商定登基事宜。
  虽然还没找到玉玺金印,他却不能等了!
  在皇储之位上,一蹲就是这么多年,他真是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反正父皇扣在他的手中,他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大不了,他再命工匠重新做个玉玺,以假乱真的印子,还是能做出来的。
  可是到了陶家时,陶国公和陶海盛却都不在。
  太子一问才知,是太后身体抱恙,所以宣召陶国公父子入宫。
  自从宫变以来,太子心里有愧,不曾去见自己的祖母。
  可太后就算身体抱恙,不找太医,却找陶家父子作甚?
  太子心念微动,转身出了陶府便准备入宫看看。
  可是走到了一半时,陈放却派人急报,说是陛下在寝宫里不断喊着三皇子的名字。而太后急召几位臣子,说是要让他们向太子求情,将三皇子放出来。
  太子听了,牙根都开始泛酸,他突然觉得自己让这个鬼老三蹦跶太久了!
  想到这,他突然喊车夫改路,前往三皇子府。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老三,就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有先将刘翼除掉,他才心安。
  只是太子万万没想到,他的心腹陈放将他卖得如此彻底,他派往三皇子府前的人,刚刚被暗中替换了,而他却不知。
  当太子踏上府门时,就被蜂拥而至的兵将按倒在地。
  惊得太子高声怒喝:“我乃当朝太子,尔等狗贼竟敢动我!”
  可是他的高喊,在看到立在三皇子身后的司徒晟时,却戛然而止。
  他实在是想不出,就算接到急诏,也本该半个月才能回来的司徒晟,为何会在这时出现在京城。
  可是这人出现,却让太子的脑袋嗡嗡作响,意识到事情有什么地方开始偏离正规了。
  太子依仗的无非是皇储之名,借着陈放等心腹掌控内宫。
  而如今他被人设计,被拿了下来。而陛下加盖了玉玺金印的圣旨随即也被宣读了出来,更有太后和诸位老臣备书。
  太子因为忤逆不敬之罪,被废黜,而三皇子改立皇储,帮助病重的陛下协理朝政。
  被按到在地的太子,法冠都散了,披头散发,圆瞪着眼睛听着司徒晟宣读圣旨,听到最后的时候,他突然开始放声长笑。
  “狡兔死!走狗烹!司徒晟,你以为你是谁,你千算万算,也绝对想不到你的下场为何!”
  当楚琳琅听到观棋说到司徒晟,擒拿住了太子时,便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要太子被抓,剩下的一切便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可是观棋说到这里时,却脸色凝重,略带哭腔道:“我也是觉得如此,可是司徒大人在回宫复命的时候,却被扣在宫中,再不得出来。不光是他,就连大人的府宅都被陛下派人查抄了,就连七爷他们也都被抓了。我当时若不是因为去三皇子府上,替大人传话,只怕也要被抓。三皇子见情形不对,派人送我出城来寻你,想着告知楚娘子一声,情况不明朗,你万万不可出头!”
  楚琳琅听到了这里,一口气猛然提起,只觉得身子微微发软,若不是一旁冬雪搀扶,差点就要瘫倒在地。
  这种入宫不出的架势,是每个身在官场之人都要为之心惊胆悬的!
  司徒晟明明平叛有功,在陛下用人之际,应该由着他协理三皇子处理乱局。
  可是在这紧要关头的节骨眼,犹在病榻上的皇帝,却将司徒晟连人带随从扣住,还命人查封了他的府宅子,这怎么看都是要给人落罪的架势啊!
  楚琳琅的脑袋嗡响了一阵,脑子只闪过一个年头——陛下如此翻脸无情,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知道了司徒晟的真正身份!
  自从她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个见不得光的男人那一刻,就一直为此时此刻做着准备。
  所以当危机真的来临时,楚琳琅极力叫自己镇定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低低问道:“三王妃可是还在王府里?”
  观棋却摇了摇头:“三王妃先是回了陶家,然后跟着她母亲一同又入宫陪太后去了。”
  楚琳琅点了点头,她明白陶雅姝这么做的用意,大约也是司徒晟先前的安排。
  如今政局未明,为了防止陶家站错队,陶雅姝必须放下与母亲的旧怨,向陶家表明不计前嫌之意。而她邀着母亲一同入宫,也是陶家向陛下表明自己忠君不站队的心思。
  楚琳琅知道,自己若是贸然出现在京城,只怕也是跟司徒晟的随从一个下场,要被人当场擒拿。
  可是这个困局,必须有人来解。不然陛下病重,恰逢宫乱,疑心更胜。
  司徒晟光是隐姓埋名,潜伏在陛下身边,得了这么久的爱重,便足以让老皇帝起杀心,欲除之而后快!
  第118章 一封遗书
  想到这, 楚琳琅知道自己必须赶紧想办法,了解到司徒晟的近况。
  此刻她压根顾不得自己的安危,当机立断要去三王府一趟。
  观棋有些急了, 连忙道:“可是三皇子明明让我提醒你, 莫要入城啊!”
  楚琳琅伸手扯乱了自己的头发,吩咐一旁的冬雪去附近的村落买些破旧的粗布衣裙来, 又蹲下身子, 捧了一把沙土就往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搓。
  观棋吓了一跳,问她这是做什么。楚琳琅利落道:“我若坐着马车入城,必定会被人
  认出,乔装成入城卖货的农妇倒是可以遮掩耳目。
  当冬雪找来衣服后, 楚琳琅学着她看见过的农庄妇人的打扮, 将头发乱蓬蓬地用青布包好,再套上有些补丁的衣裙, 脸蛋和脖子也因为涂抹上了沙灰, 显得不那么白了。
  她又剪了额前的头发, 让它们半长不短的垂挂下来,遮掩住了自己明媚的眼睛。这么乍一看,还真像是农妇。
  而冬雪和观棋也是如此打扮, 赶着在农庄租来的集粪驴车, 带着一车的空粪桶进了城。
  果然如楚琳琅预料的那般, 京城的守卫是宽进严出。
  重点排查的都是出城的,而进城的人中, 也重点查那些马车。
  至于他们三个,脏兮兮的, 就像三个驴粪蛋一样, 再加上集粪驴车味道不甚好闻, 那守城的人皱着眉就挥手让他们将驴车驶入了城门。
  等入了城,楚琳琅还真像模像样地带着观棋,挨家收集起夜桶来了。
  她怀了身孕后,鼻子特别灵,所以坐在这驴车上真是几欲呕吐。
  可是想到司徒晟如今正身陷囹圄,楚琳琅只能使劲捏着自己的手心,生生忍住了恶心。
  她轻轻摸着小腹,小声道:“宝宝乖,我们一起去接爹爹回家,你莫要闹,回去就给你吃蜜饯酸梅。”
  等她们一路来到三王府的后门时,开门的门童并没认出楚琳琅,只是不耐烦地驱赶。可是楚琳琅却低声道:“去,跟你家主子说,书院故人求访。”
  这字正腔圆的说话声可不像寻常农妇。
  那门童抬头,正看见楚琳琅撩起头帘,露出了眼睛看他。
  他这才认出来访者是以前常来的楚娘子。
  能做门童的,都得是懂得机敏眼色的伶俐人,可以随时迎客或者挡客,而不叫主人为难。
  他一看楚琳琅这身打扮,就猜到了情势不对,楚娘子是秘密来访,于是抬高嗓门道:“外院有些夜桶,太沉了,你们自己进来抬吧。”
  说着便让他们几个入了外院,然后道
  :“请楚娘子稍等,我这就去通禀三皇子。”
  不多时,那门童就来引着楚娘子入内院去了。楚琳琅让观棋他们先将粪车拉走,免得在三王府的后院惹人注意。而她则跟着门童,抄着僻静小路去了三皇子书房。
  此时三皇子刘翼正在书房里团团打转,见楚琳琅进来,看她一身打扮,也是无奈摇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司徒晟嘱咐我不让你入城,你却偏偏入了,若出事了可如何是好?”
  楚琳琅先是拘礼,恭喜三皇子被立国储。
  可是刘翼听了这话,却是愧然搓着自己的脸:“成为太子又有何用?陛下现在压根就不见我,我有心替司徒晟求情都做不到!”
  说着,他便简单说了一下司徒晟的近况。
  原来在太子翻云覆雨的期间,那尼姑庵里苦修的陶慧茹得了消息,千方百计地写信给了太子。
  大约她也是耐不住真正出家人的苦日子,熬不住了,她便是将藏在心里的隐秘告知太子,想着让太子想起她这个苦命的姑母,将她救出来。
  太子听闻了这个消息,当时兴奋得原地打转,有一种“原来如此”,而又大仇终于得报的快慰之感。
  所以太子当时接出了陶慧茹,带着她入宫一趟,在陛下的病榻前,说出了司徒晟的身世隐秘。
  太子当时觉得自己继位稳操胜券,而在父皇面前说破这一切,完全是出于自己的心结报复。
  他要让父皇知道,他爱宠信任的臣子究竟是个什么魍魉东西!那就是背负血海深仇,蛰伏在父皇身边想要报复的豺狼!
  因为想看父皇悔不当初的表情,太子才迫不及待地揭穿了司徒晟是杨毅之子的身份。
  可他万万没想到,司徒晟的反击竟然那么快。他前脚刚领人入宫,然后司徒晟就胁迫了陈放的家人,又说通了太后协助他,一举反攻入皇城。
  可是他到底给司徒晟备下了一份大礼。
  所以陛下不动声色,等司徒晟平定了太子逼宫之乱后,才突然发难,将司徒晟骗入宫中扣押了起来。
  现在陛下连他最心爱的三儿子都不肯见,看样子是打定主意要秘密处置了司徒晟。
  楚琳琅猜想的果然成了真,她缓缓坐下来,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
  依着她对皇帝的了解。陛下早就对当年草率处置杨家的决定感到后悔了。
  可是,天子犯下的错误,何须跟人忏悔?
  皇帝越是觉得自己错了,反而更可能怕人知道。
  而司徒晟隐瞒自己的身份出现在陛下身边,又是让他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曝光隐秘,必定勾起陛下十二分的警觉之心。
  虽然三皇子已经联络了老臣去替司徒晟求情。
  可是三皇子越是求情,只怕陛下的杀心越盛。因为他绝不容许未来皇储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在身边。
  想到这,楚琳琅的头都有些发疼。
  可是三皇子却觉得这对有情人的苦难才刚刚开始,他低声道:“你可知道,陛下居然让礼官延续了我大哥的做法,要赐你封号,让你继续和亲荆国……你还是走吧,我一定会将你太平送走,余下的事情由我善后!”
  是呀,她和司徒晟过从甚密,想必陛下也有所耳闻。
  以前她跟太后有多亲近,现在陛下想起来就会多猜忌,将她这么送走,既是对司徒晟欺君罔上的惩罚,也是绝了她这个隐患。
  想到这,楚琳琅心知,不能继续犹豫下去了。她必须做些什么,让陛下在痛下杀手的时候,有所避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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