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等到真正上菜了，清欢看到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菜——素烧芋艿、炝炒莴笋、香菇油菜、西芹炒腰果、油焖竹笋、地三鲜、蒜泥荷兰豆、清蒸白茄子、芽菜炒杏鲍菇、脆皮烤土豆、冰糖蜜南瓜和茅根马蹄胡萝卜汤。全是素菜，清欢吃了一口，真的是很新鲜的味道，而且用的油也是素油。这一桌子的菜都是家常菜，没有用什么特别花哨的技巧，和清欢之前在大酒店里吃的味道丝毫不差，可是更对清欢的胃口。
  “好吃吗？”钟黎自己不吃，只是看着清欢吃。
  “还不错。”
  “我特意吩咐他们做家常菜的，清欢你应该会更喜欢。”
  清欢看了眼厨房，说：“可是就做这些菜，你要那么多厨师做什么？”
  钟黎微微一笑：“其实现在里面的每一个厨师都做了一桌菜，如果你对现在这个厨师的成果不满意的话，我马上让人撤掉换上另一个厨师的。”
  这说得也太云淡风轻了吧……清欢腹诽：怪不得刚才见厨房里的人一直在忙，从外面往里面看了一眼，厨房还挺大的，像是酒店里的那种厨房……
  “那现在我觉得这一桌菜可以的话，那其他人做的菜怎么办？”
  “倒掉……”看清欢皱眉的样子，钟黎马上改口：“开玩笑的，他们已经做好的这别墅里的人都可以吃，吃不完就给外面的流浪猫狗吃。”
  虽然清欢不觉得那些猫狗会对这些素菜感兴趣，可是好歹人家也没浪费……
  “欢，我给你盛汤吧。”钟黎很自觉地替清欢服务，舀了一小碗胡萝卜汤放到清欢面前：“快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嗯。”被这样服务清欢真是不适应啊，只能加快速度吃饭。
  “慢点吃……”钟黎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欢，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终于，终于，像是这样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他都不知道在梦里看见了多少次了……
  吃完了饭，钟黎还是兴致勃勃地拉着清欢在沙发上看电影——清欢注意到那一整箱的dvd竟然都是全新的，完全没有拆过——貌似是刚买的。清欢不禁想：难道一起看电影这个也被计划好了吗？……
  钟黎问清欢意见，清欢随便挑了一部文艺片。于是，两个人就窝在沙发上看了起来——钟黎还紧紧地挨着清欢，最后还得寸进尺地把脑袋搁在清欢瘦削的肩膀上。
  清欢倒是想要拒绝，可是看着那颗放在自己肩上的黑色脑袋，脑子里闪过了很久很久以前两个人依偎着在树下午休的画面，也就无话可说了。
  清欢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许是电影放到三十分钟的时候，或许更早……反正他是睡着了。
  不过等他醒来的时候，沙发上就他一个人了，而身上盖着一条温暖的毛毯，面前的屏幕也已经被关闭了。周围静悄悄的，只能从那半开的落地窗听到外面的虫鸣声。
  天已经黑了啊……
  清欢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清欢站起身，结果因为脚麻身体不稳差点摔倒，及时扶住了沙发背，可是膝盖还是碰歪了茶几，上面的一个水晶杯滚到了地上，然后摔成了碎片。
  因为动静比较大，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是原来开车载他们的那个司机，他看到那个摔碎了的水晶杯也面不改色，而是恭敬地对清欢说：“白先生，您醒了。”
  “嗯……你叫我清欢就好，也不用敬称了。”清欢别扭地说。
  “好的，白先生……”
  “……”清欢转移话题，指着地上的水晶杯碎片：“这个是我刚才不小心打破的，要怎么赔偿呢？”
  “我们先生不会在意的。”
  “那你们先生呢？”想想，那个少年虽然年纪那么大了，可是被叫做“先生”……清欢忘记了自己也是被称作“先生”的……
  “先生有事，让我在您醒来以后送您回家。”
  “好吧。”
  清欢觉得还是怪怪的——刚才那么黏自己的钟黎突然就不在了，而且自己要走了也不来送送自己……
  清欢搭乘着司机的车离开，坐在车上的他没有看到那栋别墅，本来灯火通明的别墅瞬间熄灯了，整栋别墅陷入了死寂……在周围路灯的映衬下，并不是一般的诡异和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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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映得整条河也都是星星点点的。
  清欢坐在岸旁，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河里扔着石子。
  一个提着白灯笼的白色身影从远处过来了——看着像是在走路，可是行动起来却非常迅速，不过几秒就已经到了清欢身旁。他把灯笼收进袖子里，那么大的一个灯笼竟然就消失了——然后在清欢身旁坐下，从头到尾都是悄无声息的。
  “你来了。”清欢头也不抬就知道来人是谁了。
  “我没有来晚吧？”重笳问。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你什么时候来我就等到什么时候。”清欢道。
  “我自然不会让你等太久。”重笳笑看着清欢：“说吧，找我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清欢手心捏着石子：“我想问你，一个普通人，如何能够做到拥有不老的容颜？”
  “你是说长生不老？”
  “是不是长生我不确定，但肯定是不老。”
  重笳挑了挑眉：“我想，你应该不需要知道这个答案吧？”
  “和我没有关系……”清欢顿了下说：“也有关系……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
  “修仙成道，或者堕落成魔。”重笳的答案很简单。
  “修仙……成魔……”清欢皱着眉头。
  “不过，你这种情况又另当别论了，”重笳说：“你是以鲜血订立契约，命格一体了。”
  清欢冷笑：“那我现在算是什么？”
  “你现在已经在六道之外了，除非有一天与你同命的那位灰飞烟灭了，你才能恢复自由身。”重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等到了那个时候，也是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
  清欢叹口气：“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从古至今，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长生不老而不得啊。”重笳望着清欢落寞的侧脸：“既然已经是事实了，何不必坦然接受呢？”
  “接不接受都是这样。”清欢摇头：“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成仙会怎样？成魔又会怎样？”
  “修仙成道之后会淡情薄性，前尘往事会逐渐忘却，人世间的一切纷扰也都不相干了。”重笳解释道：“堕落成魔倒是不会忘记原来的事，而贪嗔痴恨爱恶欲将会被无限放大，随心所欲，无所谓是非曲直。”
  清欢想起钟黎的模样，他自然不会是成仙了，可是成魔……或许也是私心，清欢并不觉得钟黎已经堕入魔道了。
  “也有一些歪门邪术，能让人长生不老，只是其中付出的代价太大。”
  清欢一怔：“什么代价？”
  “不一而足。只是肯定没那么容易就是了。”重笳看着他：“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易事？想要获得什么，就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第77章 孽缘
  重笳望着清欢蹙着眉头烦恼的模样，开口道：“你一向对人对事都看得很淡，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清欢看着那河面：“我本来以为我忘记了的，以为我也不用再记起来了的……可是，在遇到他之后，很多记忆又回来了……他是曾经对我很重要的人，我曾经的家人。”
  “家人？”
  “我记得应该是乙巳年的秋天，那天晚上，我下山经过坟场，遇到一女鬼来求，她要我帮她产子，我便掘开那座新坟，从女尸肚子里剖出了一子……后来我收养了这个棺中子，给他取名单字‘黎’。”
  “白黎？”
  “嗯。”清欢点头：“或许那个时候真的是一个人寂寞太久了吧，我对这个孩子倾注了很多的心血，一直把他养大到十七岁……”
  “十七岁？那他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们总归不是同类，他是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类，而我却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尽头……他慢慢长大，我却依旧不老……他跟在我身边，与世隔绝，我是不得已，他却未必想要这种生活……”事实上，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
  “他走了？”
  “嗯，我把他送走了。”清欢缓缓说：“我消除了他关于我的记忆，想着他应该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了吧。可是过去了三十多年，我再遇到他的时候，他竟然还是当年那个模样……他已然不是人了，我不知道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成这样……”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缘故。”重笳问：“你说他是乙巳年生在祁县，是哪个时辰？”
  “亥时……大约晚上十点左右。”
  重笳从怀里掏出一本白色的书，嘴里默念着，书页自行翻动，最后停留在某一页上，可是却是空白的一页，重笳的手指划过纸张，上面出现了一行行竖列的字，那字却是清欢不认识的——
  “白黎，生于乙巳年亥时三刻，卒于丁卯年酉时二刻……魂魄去向不明……”
  清欢一怔：“他……已经死了？”
  那自己看到的是一个死人？不会的……怎么会……清欢不会分辨不出生死，那分明就是一个活人……
  “他的寿命确实已经终止了。”
  “魂魄去向不明是什么意思？”清欢又问。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引魂使者找不到他的魂魄。”
  “那如果你们现在找到了还会把他的魂魄抓回来吗？”
  重笳摇头：“这追索魂魄也是有期限的，刚好是三十年，如今已经超过期限了。”
  “重笳，你能查出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们追索不到他的灵魂也就说明他已然在六道之外，这就不在我管辖范围之内了。”
  清欢听了眼神暗了下来：“如此想来，我当年送他离开，不知道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其实好不好，都是只有自己明白的事。”重笳说：“你们能够再遇说明你们有缘。”
  “有缘？”清欢自嘲地一笑：“孽缘吧。”
  “清欢。”重笳突然唤了他一声。
  “什么？”清欢看向他。
  “和你说一个故事吧。”
  虽然意外重笳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清欢还是点头：“你说。”
  “一妙龄少女在人群中见到了一个俊美的少年郎，一见钟情，可是人流过去以后她再也找不到那少年郎的身影。为此她得了相思病，茶饭不思，抑郁寡欢。她日夜在佛前祷告，恳求再见到心上人。佛祖现身以后告诉她只有修炼了五百年才能再见那个少年郎一面，她竟然也愿意了。在那五百年间，少女变成了一块石头，卧于荒野之中，日晒雨淋，在前面的四百九十九年，她都没有看到一个人。终于，在最后一年，她被当做条石砌成了一座石桥的护栏。就在那一天，她看到了从桥上匆匆而过的那个少年郎，可也只是一眼而已。佛祖问她是否满意了，她说想要触摸到心上人的身体。佛祖说，那你要再修炼五百年。少女毅然同意了，在这五百年里，少女变成了一颗大树，每日人来人往，可终究看不到她想要见的人。仍旧过去了五百年，那个少年郎如期出现了，他太累了，就靠在树下睡着了。少女如愿触摸到了心上人，她用自己的树荫为心上人遮住烈日，倾尽所有的温柔。等那少年郎醒来以后，他看也没看那棵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佛祖再次出现了，他对少女说，如果你想要变成他的妻子，那你还要修炼。这一次少女说不用了。她是这样说的：已经足够了，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占有他。然后她又问了一句，那个少年郎现在的妻子，是否也曾经像她自己那样受苦呢？佛祖微笑着点头了。少女在这一刻释然了。而同时，佛祖也长出了一口气。少女问佛祖为什么，佛祖回答：这样好了，有个男人可以少等你一千年了，他为了看你一眼，已经修炼了两千年。”重笳顿了一下，望着清欢浅浅地笑了：“故事说完了。”
  清欢沉默良久，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故事？”
  “我想要和你说的是缘分这个东西，你现在遇到的每个人，可能都曾经和你有过故事，而现在围在你身边的人，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跟你就纠缠不清了，这辈子的相识相知，不知道是累积了多少等待和守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
  在那一瞬，清欢的脑中浮现了好几个人的面孔。他抿了抿唇，抬头看着重笳，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谢谢你，重笳。你这个故事，我很喜欢。”
  重笳温柔地笑着：“我希望你不要太困扰，该来的总会来，一切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