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节
温逸兰也看得有些晕头,小声道:“元歌,你说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呀?我看这位掌柜人挺好,也很讲道理,可是那冯香华神情也不像是作伪,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啊?闹了半天,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裴元歌点点头:“的确。”
被污成是杀人凶手,魏双成心里也憋着一股气,渐渐恼怒起来:“这位夫人,你既然说有证据证明是我杀害了尊夫,却又不肯舀出来,反而让个无赖往我车上撞,你到底想要怎样?”
冯香华咬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住。
“这位夫人,”裴元歌忽然开口,声音沉静悠然,“既然您说手中握有魏掌柜杀人的证据,又担心在这里说出来,魏掌柜会毁灭证据,倒不如到京兆府去告状,将证据呈递给京兆尹大人。孰是孰非,想必京兆尹大人定然能够查出实情,说不定也能够找到尊夫的下落,这样不是很好吗?”
被裴元歌这么一提醒,众人才醒悟过来,纷纷道:“对啊对啊,既然有证据,就去京兆府告状吧!”
“是啊是啊!”
“哼,你们这两个女人,之前就在维护那个魏掌柜,说不定是一伙的,想要诳我去京兆府!”冯香华满脸愤恨地道,“俗话说得好,府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他是春上居的二掌柜,在京城既有势,又有钱,买通官府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到时候我的证据依然保不住,说不定连我自己也要搭进去!”
“这位夫人想必是才到京城,也难怪不知道情况。”裴元歌倒并没有恼怒,声音依旧从容,“如今的京兆尹大人恪尽职守,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官家权贵,只要到他那里告状,都是一样受理,并不会因为对方有钱?pgt;腥n图右云弧2恍诺幕埃憧梢晕饰试诔〉娜耍 ?pgt;
如今的京兆尹是她父亲裴诸城推荐的人,对于他的为人,裴元歌还算清楚。
虽然不敢说这个京兆尹断案如神,手底下绝无冤案,但至少是个踏实诚恳的官员,遇到案子十分尽心尽力,绝不会向冯香华所说的见钱眼开,枉法断案。
冯香华模样有些疑惑:“真的吗?”
如今的京兆尹在任已经超过三年,比前几任京兆尹口碑要好得多,尤其最近这一年,更是有了不畏强权的名声,因此众人都纷纷点头。
见众人不像是在骗她,冯香华神色犹豫起来,许久才抬头看向魏双成,神色悲愤而凄厉,冷声道:“魏双成,不要以为你能够逍遥法外,总有一天,我冯香华要你血债血偿!”说着,抱着孩子掉头离开,却不是朝京兆府的厢房,而是朝着另外一边。
直到来到一跳幽僻的巷子,冯香华才慢慢停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告官。
“张家嫂子,事情怎么样了?”背后忽然传来了不算陌生的呼喊声。
冯香华转过头,见是和她丈夫交好的商人们,松了口气,道:“我已经照你们说的去做,把事情闹大了,那么多人在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下案子就算想捂也捂不住。不过,刚才我听人说,如今的京兆尹也算是个好官,说不定能帮我查清楚我家相公的下落,李大哥,不如我们一道去高官,一定要让那个魏双成血债血偿!”
那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道:“这件事不急,我们已经在打点京兆府的人了,也免得到时候状子被人压住,早点接了状纸,张兄弟的仇也能早点报不是?”
“这倒也是,有劳诸位了!”冯香华松了口气,忍不住感谢道,“说起来还要谢谢诸位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帮我,我也不知道,原来我丈夫竟然是被春上居的二掌柜谋财害命的;要不是你们教我,先把事情闹大,免得被压下去,说不定我家相公的仇就没法报了!待到此案了解,我必然重谢各位!”
“张家嫂子客气了,都是同行,彼此帮忙也是应该的。”
那几个人彼此交换着笑意,眼睛里闪过一抹狠厉的笑容,浸染着血色般的阴冷……
眼见事情终于有了解决之道,魏双成也松了口气。
他跟这个冯香华的丈夫素不相识,更不要说谋财害命了,如果这冯香华告到京兆府去,京兆尹大人查清了案情,也能够还自己一个公道,免得平白无故被冤作杀人凶手,却连辩解都不能够,不但他自己名声污损,也连累了春上居的声誉。
“多谢两位夫人刚才仗义执言,否则的话,只怕我真要惹一身麻烦!”魏双成感激地道。
温逸兰先点出冯香华做事不合情理的地方,随后又揭穿了那男人是假装受伤,裴元歌又提醒冯香华可疑到京兆府告状,求个公道。正因为两人的话,众人才未必相信他是杀人凶手,这不但帮了他,更是帮了春上居的名声,毕竟春上居才刚刚在京城立足,若在这时候遇到风浪,会很麻烦。
“魏掌柜多礼了。”裴元歌望着冯香华远去的身影,沉思着道,“我看魏掌柜的为人,不像是那般谋财骇人之人,但冯香华神情似乎也不想作伪,这中间说不定有什么误会,魏掌柜最好还是查一查吧?说不定是什么人想要利用这件事抹黑春上居呢!”
魏双成心中一凛,拱手道:“多谢夫人提醒,在下定然谨记!”
“空口言谢多没有诚意,我们原本想要去春上居尝一尝百花宴,如果魏掌柜真心想要谢我们,不如待会儿免了我们的饭钱好了。”温逸兰笑着道。
魏双成一怔,随即爽朗地笑道:“这当然没有问题!”
听说裴元歌和温逸兰帮了二掌柜的忙,春上居的伙计对两人自然殷勤备至。不过百花宴做起来复杂,两人还要稍微等上一段时间,裴元歌正百无聊赖,忽然看到窗户外一道身影闪过,紧接着一张不算陌生的脸隔着窗户对她微微一笑,向她招了招手。
裴元歌一怔,颜昭白?他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说这春上居,也是颜昭白的产业?既然他在这里,想必明月也在京城吧?三年未见,不知道明月如今情形怎么样?原本她不想去探访邀月同居,是担心会暴露两人的行迹,现在既然颜昭白先露面,想必是无妨的。想到这里,裴元歌越发忍不住,想要询问明月的情况。
她稍加思索,道:“温姐姐,你先做着,我出去下!”
“好!”温逸兰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出了雅间,只见严重啊白站在围栏处,一身浅白色的衣裳,身材颀长,比起三年前似乎有些消瘦,但气度却越发浑然,深邃幽黑的眼眸中似乎带着淡淡的哀伤,出现在他素来淡漠沉静的脸上,似乎有着一种特别的感染力,似乎他整个人,都被罩上了冬雪一样的光泽,冰冷,而没有生机。
见他这般,裴元歌心中微微一跳,难道说明月不好吗?
察觉到裴元歌近前,颜昭白似乎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方才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层哀伤,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三年不见,裴四小姐越发风礀超然了,五月份你和九殿下大婚,可惜我们当时正在南方,来不及赶回,明月一直很遗憾,没能够亲口恭喜你。她……一直都很惦记着你。”
事实上,他从来没有见明月对别人这样的惦记。
“我也很记挂着明月。”裴元歌咬咬唇,犹豫了会儿才问道,“明月……她还好吗?”
想到颜昭白方才的哀伤,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颜昭白忽然沉默了……
☆、第307章
看着颜昭白突然沉寂的神情,裴元歌心顿时提了起来,难道真的被她猜中了,明月她……想到那个神情悠淡,笑起来却像是明月清辉般的女子,如果真的红颜薄命,就此香消玉殒,那未免太让人觉得悲伤了。
“颜公子,明月她……”裴元歌咬唇。
颜昭白默默地看着身旁的绘彩雕栏,神情落寞:“明月她……不太好。”
至少,没有像她猜想的那样!裴元歌稍稍松了口气,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是胎里弱,先天不足,原本大夫都说她活不成。这些年来,我耗尽一切力量,千方百计想要治好她,却始终不能。从今年夏天开始,她的情形越发不好了……”提到颜明月的病,颜昭白眼眸中隐隐带着一丝绝望,“原本我们是打算回到惠州的,明月说……想要再见你一面。我们赶到关州,却听说你已经回了京城,所以才特意赶回来。如果九皇子妃有时间的话,能不能跟明月见个面?”
从他的话语中,裴元歌察觉到一股不祥的零落。
似乎,这一见便是永别。
“好,明月现在在哪里?”裴元歌询问道,原本她没有寻找颜昭白兄妹,是担心会被宇泓烨盯上,如今宇泓烨被禁足,柳氏又接连遭受打击,只怕也没有精力关心她的行踪。
“现在还不行,我刚找到一位名医,他正在蘀明月诊治,不能中断,暂时还不方便会客。”说到这里,颜昭白神情又是一阵黯然,明月如今的情形越来越危急,如果不是之前找到这位名医,帮明月续着命,只怕明月如今就……“大概要到年后,明月的病情才能够暂时控制,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连络裴四小姐,或者裴四小姐可以让人到春上居来听消息。”
“好。”
听颜昭白话里的意思,似乎明月病得很重,裴元歌也不禁一阵伤感,忍不住问道,“难道明月的病真的……”说着,觉得声音有些哽咽,心中只觉得不祥,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颜昭白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
他无法理清心中的思绪,这些年,为了给明月续命,请来的大夫倾尽全力,许多治疗过程都十分痛苦,每每看到明月为此所受的苦楚,他都觉得心如刀绞,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还不如让明月就此去了,免得再受苦!可是,他终究放不下,也舍不得……
这些年来,延医,求药。
一次又一次的产生希望,却又一次又一次地绝望……他觉得自己快要疯癫了!
“裴四小姐,我记得你以前似乎对经商有些兴趣。”颜昭白沉默了许久,忽然开口,声音飘渺而悠远,宛如缕缕轻烟,在风中飘飘欲散,“三年前,叶氏叛乱后,我将景轩商行和庆元商行都解散了,不过手里还有一些不在明面上的产业,比如外城的邀月同居,还有这间,还有别的州县也有一些产业。不知道……裴四小姐有没有兴趣接手?”
裴元歌一怔。
邀约同居可能是颜昭白的产业,这点她曾有猜测,倒并不意外。
她奇怪的是,邀月同居和春上居现在都是很赚钱的产业,颜昭白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转让产业?难道说是因为明月的病需要大笔银钱吗?“我对经商却是有些兴趣,不过,颜公子的产业盘子这么大,我没有足够的银钱接手,而且我现在是皇子妃,也不太好这样做。倘若颜公子真的急需银钱,不如将这些产业转手给同行的人,价钱也能更好些。”
不过她也觉得有些奇怪,就算颜昭白急需银钱,想要转手产业,也不该找上她啊!
“裴四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颜昭白浅浅一笑,神情却依然寥落,“明月的医药费花费甚巨,但我的财富还是绰绰有余的,并不需要专卖产业来筹集银钱。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把手底下的产业送给你!这些产业不是谁都能够经营起来的,在我见过的人中,裴四小姐是最有能力的人,交给裴四小姐我也会放心些。毕竟,这中间有许多跟了我很久的人,总要给让他们有个安置,不能因为我一下子都散了架!”
这话未免太惊人了!
颜昭白的身家究竟有多少,裴元歌并不清楚,但是他曾经随随便便舀出四百万两银子为宇泓哲填补赈灾款的缺额,泓墨也曾经说过,用富可敌国也形容颜昭白,绝对是名符其实。别的不说,光那条邀月同居街,一年的进项只怕就有近千万两的银子。前世在江南,裴元歌也试过做过类似这样的事情,对其中的利润知道得非常清楚,而且京城繁华,富贵云集,只怕利润还要更高些。
而现在,颜昭白居然说要将这一切都转让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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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她和颜昭白可以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她曾经救过明月,和明月彼此投契,仅此而已。而现在,颜昭白居然说,他要将手底下的产业都转让给她,是因为……觉得她能够胜任这些产业?
这太荒谬了吧!
“颜公子,你在开玩笑吧?”以裴元歌的镇静,她也忍不住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明月身体不好,一直需要昂贵的药材养身,不能间断,再加上我也的确对经商有些兴趣,所以才会有这些产业。除了明月,我在这世上再也没有别的亲人,手底下虽然有些信得过的掌柜伙计,但他们经营一家店或许还行,想要撑起整个产业,只怕不太容易,必须要有人在背后运筹帷幄才行。想来想去,我也只想到裴四小姐你一个人,不知道裴四小姐愿不愿意帮我这么忙?”
他神情平静悠淡,似乎方才那些话只是随随便便的家常话,任谁也想不到,这中间会牵扯到几千万的银两。
但正是他这样平静的模样,反而更说明方才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他也的确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不是一时冲动,更加不是开玩笑。
裴元歌越发不解了:“好好的,颜公子为什么要将产业转让给别人?”
病重的人是明月,又不是颜昭白,就算他要照顾明月,一时无法分身,但他经营了这么多年,手底下应该也有着完整的运作模式,以及可靠人手,不可能连一时半会儿也支撑不住。
这话实在好生奇怪。
“我手底下的产业,连同我手里的银钱,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千万两银子,若是经营得当,每年至少也有好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颜昭白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自道,“如今九殿下声势浩大,如果将来有心……这笔银钱也会是不小的助力。”
听他这样说,似乎不止是想要将产业交给她打理,似乎连手中的余钱,乃至全副身家都要给她……
这话听起来,已经不像是托付,根本就像是交代遗言。
这是怎么回事?颜昭白这样说,好像他也身染重症,命不长久了似的……
“颜公子,既然你对手底下的产业这样放心不下,为什么不亲自打理呢?”裴元歌终于忍不住,直白地点明了出来。
“我……”颜昭白闭眼,许久才慢慢睁开,轻声道,“如果明月真的有个万一,我也活不下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难言的决绝。
裴元歌心头猛地一震,愕然看和颜昭白,心头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颜昭白疼爱颜明月这个妹妹,她是知道的,如果颜明月真的有什么意外,颜昭白必然会很伤心,但是……他说如果明月不在,他也活不下去!这话时已经超出了某些限度,实在太……
这不像哥哥对妹妹的疼爱之情,倒像是……倒像是……
可是……他们是兄妹啊!
这些天,颜明月情形几度危急,大夫也明明白白地说了,她随时都可能撑不下去。颜昭白心系颜明月的情况,难免有些心神恍惚,再加上这些话已经几次三番在他脑海中盘旋,如今被裴元歌一再询问,终于忍不住失口说了出来。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到不对,正要解释遮掩。
忽然间,又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所思所想是违背伦理的,而且他在父亲跟前发过重誓,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内心的感情,不敢有半点泄露。可是……可是现在,明月已经病重,随时都有可能香消玉殒,而他从记事开始,这一辈子几乎都在围绕着明月打转,明月若死,他绝不可能独活!
既然已经站在了生死线上,所谓伦理道德,所谓他人非议,又都算得了什么?
死去的人,什么都不会知道。
甚至,对他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是另一个开始。如果人有来世,来世他和明月便不必再背负兄妹这个名分,或许反而不会像这一世这样痛苦纠结。
“颜公子……”裴元歌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颜昭白和颜明月毕竟是兄妹,这样的感情是不能够允许的,可是,看着颜昭白那般痛苦绝望的神情,她却又突然无法说出那样残忍的劝诫。何况,明月已经病重,而眼前这个人,似乎也抱了必死之念,她就更加说不出拦阻的话来。
“裴四小姐,关于产业的事情,你不用急着作决定,不如回去和九殿下商议一番,如果有了决定的话,就派人到春上居来传个消息,魏掌柜是信得过的人,
不必疑心。如果过了年后,裴四小姐什么时候有时间能够见明月的话,也可以传消息到春上居来。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多停留,先告辞了。”
颜昭白干脆利落地转了话题,随即便离开了。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想着他之前那句话,再想想他和颜明月之间的孽缘,裴元歌只觉得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沉重,如果抛来两人的身份,颜昭白和明月也算郎才女貌,颜昭白又是一片痴心,可惜苍天弄人,两人却偏偏是兄妹……。裴元歌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原来的雅间。
房间内,百花宴已经上了一半,颜色鲜亮,醇郁的香味伴随着热气腾然直上,洋溢在房间内。
温逸兰正兴致盎然地看着,转头看到裴元歌,忙招手道:“元歌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这百花宴已经开始上菜了,我正要出去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