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节

  “怎么,找你讨那架三亿两千万的飞机?”刘子光问。
  “那倒不是,别看他平时抠了吧唧的,遇事儿不含糊,哥们空难,他心里放不下,通过总参的关系打电话过来给我问安呢,行,有他这份心,回头我亏待不了他。”
  简简单单几句话,却让刘子光明白,这个赵辉不简单,不光是身处首都红色后代的小圈子之中,而且不管军方商界都很吃得开,单凭他一个电话就能调动海军护航舰队的直升机,就知道他的能量绝不是一个总装三产人员应该具备的。
  赵辉的身份之神秘,能量之大,暂且不用费心考虑,因为此刻他和刘子光是同一战线的战友。
  海军归国船队行驶的比较缓慢,因为还肩负着访问沿岸友好国家的任务,卡拉奇、科伦坡这些地方都要停泊一下,供当地华人、留学生代表以及社会各界友好人士登舰参观,这样一来时间就耽搁的久了些,三人在船上憋了好几天,光烟就抽了好几条,刘子光和赵辉东拉西扯,耿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拿匕首不知道在刻着什么东西,好不容易访问结束,舰队终于离开了斯里兰卡,前往马六甲海峡。
  “到了东南亚,就是咱们自己的地面了,老在船上吃饭,我这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到新加坡就下船转机。”赵辉说。
  果然,舰队抵达柔佛海峡之时,水兵放下一艘黑色橡皮艇,让他们三人坐上去,然后用绳索降到水面上,舰队并没有访问新加坡的任务,所以两艘驱逐舰速度不减的远去了,远远的还能看见舰尾的水兵冲他们挥手致意。
  不大工夫,一艘白色游艇开了过来,上面悬挂的是新加坡的旗帜,游艇放下绳梯,让三人爬上来,然后把橡皮艇也收上去,这才开足马力向着远处那座花园般的城市国家驶去。
  游艇的主人是个肤色黝黑的华人,身材瘦削而精干,口音中带着浓浓的潮州味,他拿出相机给三人拍了免冠照,然后输入笔记本电脑,用邮件发了出去。
  游艇开到了新加坡富人的炫富地,吉宝湾码头,这里的一个泊位价格昂贵,而且购买需要苛刻的条件,光是每个月的停靠费用就是将近四万美元,远不是一般富人能承受的起的。
  游艇缓缓靠在泊位上,刘子光注意到临近的泊位上停着一艘似曾相识的大型游艇,立刻联想到不久前自己在马六甲海峡和海盗的一番交锋,进而又想起可爱的一根筋技术军官陈金林来,不禁莞尔一笑。
  “老刘,笑什么呢?”走在舷梯上的赵辉彷佛脑后生了眼睛,开口问道。
  “没什么,想到一个熟人。”
  ……
  三份香港护照很快就送了过来,不是那种假护照,而是正儿八经的真护照,签证页里密密麻麻盖着许多国家的入境章,当然也少不了进入新加坡的入境章,而且这个记录还是有据可查的,换句话说,这就是天衣无缝的真证件。
  同时送来的还有三张飞往中国首都机场的机票,经济舱的位子,因为买的仓促,所以是全价机票,赵辉翻着机票不满的嘀咕道:“怎么不是公务舱?”
  “赵先生对不起,最近的航班都满员了,只剩这个了,而且这三张经济舱机票还是通过关系才拿到的。”送机票的人满脸愧疚的解释道。
  “算了,登机之后再升舱吧。”归心似箭的赵辉也没心思和他纠缠。
  三人立刻赶往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安检一路通畅,刘子光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久前他以香港商人刘锦荣的身份在菲律宾大开杀戒,恐怕已经上了国际刑警的通缉令,但是在樟宜国际机场,那些机场特警和安检人员根本看也不看他。
  候机口排队的人很多,这次飞往中国首都机场的航班几乎是满员的,但是vip通道却空无一人,几个机场特警如临大敌般在旁边警戒着,几分钟后,一行人匆匆来到,外围都是西装革履的保安人员,护着里面的vip提前进了登机口。
  刘子光和赵辉在人群中用普通话聊着天,不时肆无忌惮的笑上几声,完全没有留意到vip通道中的惊鸿一瞥。
  登机开始了,空客a380采取三舱等配置仍能容纳五百多名乘客,巨大的机舱内满满的都是人,空中小姐低声细语的帮助客人指点着座位,刘子光他们没什么行李,直接找到空中小姐要求升舱,升级到公务舱去坐,因为经济舱的座位只有十九英寸宽,而公务舱的座位足有三十四英寸的宽度,只比头等舱窄一英寸,所以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是空中小姐很有礼貌的表示,这趟航班爆满,公务舱全满,恐怕无法升舱,赵辉又要求升舱到头等舱去坐,空中小姐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说:“对不起先生,头等舱满员了。”
  “可是头等舱那边明明没有几个人,怎么叫满员?难道你以为我们没钱么?”耿直忽然发飙道。
  空姐涨红了脸解释道:“对不起先生,头等舱是贸工部代表团包下的,请您谅解。”
  “谅解个毛!政府代表团怎么了,就能霸着那么多座位不让人坐么!新加坡不是号称民主社会的么,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不知道为啥,耿直的脾气就上来了,他眼神凶悍,长的就不像好人,把个空中小姐吓得花容失色,忙不迭的道歉,但看那意思丝毫也通融不得,经济舱就是经济舱,就算花钱也无法升级到头等舱去。
  “算了。”赵辉拍拍耿直的肩膀,制止了他的下一步举动,拉着他来到经济舱座位坐下,调侃道:“李家坡可不是什么民主国家,你要是再说两句,指不定就被警察拉走抽鞭子了,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
  耿直没搭理他,从包里拿出两个木头灵位来,放在座位上说:“兄弟们,再飞一次就到家了。”
  赵辉这才明白刚才耿直为什么非要坐头等舱,为什么突然发飙,这才明白在军舰上他刻的是什么东西,顿时他也沉默了。
  就在这时,空中小姐忽然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脖子上的围巾都歪了,她涨红着脸说:“对不起先生,您的座位已经升级为头等舱,请三位先生带着行李跟我来。”
  这回赵辉纳闷了:“不是说政府代表团包下的头等舱么,怎么又有空位了。”
  “不好意思,先生,我也不清楚原因,总之请你们三位跟我。”
  于是三人又拿着行李转到了头等舱去,和闹哄哄的经济舱大为不同的是,头等舱座椅宽大,空间宽敞,每人面前都有宽屏液晶显示器,远非经济舱那种寒酸的九寸显示器可以比拟的,连空姐的制服都有所不同,新航引以为豪的“新加坡女孩”的服务素质确实不是盖得,就连耿直这样的硬汉都被搞得没脾气。
  几个穿西装的男子坐在航空座椅上翻看着沙发,看到有人进来,利剑一般的目光就扫了过去,看这副派头就知道他们是要员的保镖,但是明显属于那种训练有素但没见过血的类型,对这种人耿直他们连看都不屑多看一眼,直接坐下安排行李,赵辉向空姐表示愿意不足升舱带来的费用,但是空姐微笑着说不用了,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了。
  虽然他们被特许进入头等舱,但只是坐在门口附近,和代表团所坐的位置隔着一段距离,中间还有保镖隔断,六小时十分钟的航程不算久,搁国内也就是省会城市之间的火车旅程,一闭眼就过去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巨大的a380已经降落在首都机场,飞机停稳之后,头等舱的客人优先下机,刘子光他们也跟着沾光,一同下机的时候,代表团中一位身材婀娜穿着黑丝套裙的女子冲着刘子光很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刘子光一怔,随即认出对方正是在马六甲海峡那艘被海盗劫持的游艇上遇到的女子,叫什么名字自己已经记不得了,但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印象非常深刻,看来能进头等舱全赖她的帮忙。
  于是刘子光也冲她微微颔首致意,下机之后外交部相关人员前来迎接代表团,领着他们从专用贵宾通道出关,而刘子光他们三个人则只能和大多数旅客一起排队通关。
  终于踏上了祖国的土地,赵辉心情大好,把不愉快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坐上前来迎接自己的加长奔驰之后,立刻开始安排全鲨鱼宴。
  “草!差点变成鱼粪,这个场子一定要找回来,以后老子天天拿鱼翅漱口!”赵辉打了一通电话安排酒宴之后,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摸着脑袋问刘子光:“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些鲨鱼最后都到哪里去了。”
  7-69 赵辉借酒诉衷肠
  “鲨鱼在水底下。”刘子光说。
  “为什么在水底下?”赵辉问。
  “因为鱼鳍没了,掌握不了平衡,所以沉底了。”
  “那鱼鳍哪里去了?”
  “被你漱口用了。”
  赵辉不再发问了,两眼紧盯着刘子光足足三十秒钟,忽然哈哈大笑道:“既然到了首都,就别住酒店了,住我家!”
  本以为赵辉的家是部队大院,或者高层豪宅,哪知道却是位于什刹海附近胡同里的小四合院,原汁原味的老北京四合院,清板瓦,磨砖墙,黑漆油门上面两个擦得雪亮的铜制门钹,两边还贴着对联,小院里青砖铺地,种着花草树木,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墙之间用月亮门相连,时值农历八月,满院桂花飘香,沁人心脾,天空中一群鸽子飞过,鸽哨发出嗡嗡的声音,衬着远处糖葫芦的叫卖声,一派老北京风情油然而生。
  “别客气,进来坐。”赵辉下车敲响院门,一个干练的中年男子过来开门,身上穿着对襟褂,千层底的布鞋,一张嘴就是地道的北京话:“爷,您回来了。”
  这种小四合院若在上个世纪**十年代,恐怕还属于棚户区改造的对象,但是在现在,那是有钱都买不来的高品位豪宅,寸土寸金的首都,又是后海中心区域,无论是从建筑艺术还是地理环境亦或是格调上来说,这房子的价值都不会低于八位数,赵辉一个总后三产的校级军官,能拥有这么昂贵的房产,实在令人惊讶,不过想想他的另一个身份却又不足为奇了。
  红色贵族嘛,天下都是他们祖辈打下来的,拥有比普通老百姓多一些的资源也没啥了不起的。
  三人进了四合院,管家殷勤的帮忙接过行李,院子里一只训练有素的纯种德国黑背看到客人跟着主人一起进来,并没有吠叫,而是先扑到赵辉腿上舔了一阵,然后凑到每人的裤管上嗅了嗅。
  “你们就住厢房吧,把这儿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家里随时有人,我就不给你们配钥匙了,想吃什么给吴妈说一声,需要什么找老李,我先失陪,洗个澡换衣服,待会儿还有个场儿。”
  待会的场儿,是马峰峰为赵辉接风压惊的鲍翅宴,据说四名机组人员也会到场,同时还有赵辉在京城的一帮发小,耿直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但刘子光就不同了,赵辉满以为他会跟着一起去,但没想到他竟然没提出这个要求。
  “老刘,今天一块儿喝酒的都是一跺脚京城抖三抖的主儿,你没兴趣认识?”
  “没兴趣。”刘子光无动于衷的摇摇头。
  “我有个伙计,和证监会主席关系特好,你不是家里还有个公司想ipo么,找他准成。”赵辉进一步诱惑道。
  “这个圈子,我还不想接触。”刘子光干脆利落的决绝了。
  “我得说,越来越看不透你了。”赵辉无奈地耸耸肩,自己走了。
  ……
  厢房外表是古式房子,内里装潢却是古今合璧,全套花梨木明清家具,液晶电视,空调、地上是伊朗产的真丝手工地毯,这种装修风格刘子光倒是极为适应,大马金刀的往太师椅上一坐,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新闻里正在播报国务院商务部官员会见新加坡贸工部代表团的新闻,站在新加坡贸工部长身旁的貌似翻译的黑衣女子,赫然就是飞机上那位,现在刘子光已经想起她的名字了,好像是个英文名字,叫奥丽薇,本以为她是某个大富大贵之家的千金小姐,没想到还是政府高官随员。
  外面吴妈喊吃饭了,于是刘子光把遥控器一放,出去吃饭了,电视屏幕里,贸工部长很正式的向中国商务部长介绍了身后的黑衣女子,两人亲切握手,相谈甚欢,可惜这一幕刘子光没看到。
  ……
  半夜时分,赵辉才醉醺醺的回来,两个年轻漂亮的长腿妹子一左一右扶着他,还拎着酒店打包来的精致食盒,里面装的是没动过的鱼翅羹。
  赵辉喝多了,敲门让刘子光和耿直出来再喝点,刘子光披衣出来了,耿直的房间里却没人答应,推门进去一看,原来耿直已经悄悄离开了,只留下一张便条。
  默默的看完便条,赵辉的酒劲仿佛全醒了,他挥挥手让两个软妹子离开,两个妹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金主儿,终于还是畏畏缩缩的说:“赵先生,我们哪里做错了么?”
  “没做错,爷现在心情不好,你们走吧。”赵辉解开领口,有些烦躁。
  “可是……”
  “没什么可是,张导那里我会打招呼,女一号跑不了,现在可以滚了!”
  两个妹子赶紧脚底抹油溜了,赵辉晃晃悠悠的站在院子里,手里还拎着一瓶二锅头,管家老李和厨娘吴妈深知他的脾气,都不过来相劝,只是远远的看着,满月如轮,秋虫低语,小小的四合院中,秋意渐浓。
  一阵压抑的呜咽声传来,赵辉竟然哭了,月色下,他脸上的泪痕清晰无比,他冲刘子光举了举酒瓶说:“兄弟,现在只有你陪我了,喝两杯?”
  “我去整点花生米。”刘子光说。
  皎洁的月色下,两人坐在四合院当中的石凳上,推杯换盏喝起来,酒是街上小铺七块五买的红星二锅头,菜是厨房里剩下的油炸花生米,但这种氛围却是大酒店鲍翅宴难以比拟的。
  赵辉喝醉了,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心里话,他告诉刘子光,自己并不是大多数人想象的那种纨绔子弟,红色贵族。
  “我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八岁就把院里的小伙伴组织起来,大伙儿都把家里大人的军装偷出来套在身上,那时候还没实行新军衔制,大家的军装都差不多,就我特殊,我穿的是爷爷的五五式军礼服,大金板儿,两个金豆儿,正儿八经的开国中将!”
  说道小时候的故事,赵辉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沉浸在那段难以忘怀的幸福岁月里,但是随即他的脸色又沉下去,摩挲着酒杯说:“我出身军人世家,打小人生道路就是大人给定下来的,在他们的计划中,我初中毕业就应该入伍,先当两年兵锻炼一下,然后进军校学习深造,然后出来扛个中尉军衔,在哪个鸟不拉屎的大山沟里当个排长,然后副连长、连长、团作训参谋什么的,就这样一步步脚踏实地的升上去,最终扛上将军肩章,接他们的班儿,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可是,我没有按照他们给我定下的路来走,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那时候改革开放刚开始,国内录像厅经常放映国外影片,007、第一滴血什么的都是那时候流行的,我想就是那个时候,造就了我渴望刺激、热血、战斗的习性,于是,我瞒着祖父和父亲参加了二部的特工选拔,当他们知道的时候,我的档案已经从基层部队转到总参去了,那时候部队的风气还没现在这么乱,即使是我父亲那样的实权派,也不敢插手组织程序,所以,我就如愿当了一名中国的007,代价是父亲和我的决裂。”
  “后来的事情你应该可以猜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永昌公司作为秘密战线上的一分子,为我国的军工事业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但是……”说到这里,赵辉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干特工的,头顶上有个透明的天花板,不管功勋多么卓著都升不上去,因为我们从事的工作见不得人啊,少将基本上就是仕途的终点了,实际上大多数人连大校都混不上。”
  “虽然如此,我还是没有怨言,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我就要走下去,干出一番事业让他们悄悄,老叶家的孩子没有孬种!”
  忽然赵辉抱歉的笑了笑说:“对不起啊,其实我姓叶,赵辉是我的化名,改姓赵一方面是因为便于开展工作,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和老头子断绝关系了。”
  刘子光举杯:“理解。”
  “不,你不理解我。”赵辉摇摇头说。
  “你以为我只是为了追求刺激的生活和奢华的物质享受,其实不然,我追求的目标,是你们不能理解的。”
  忽然之间,赵辉又激动起来,站起来唱了一段智取威虎山的样板戏。
  今日同饮庆功酒
  壮志未酬誓不休
  来日方长显身手、
  甘洒热血写春秋
  最后一句唱词他拉长了腔调,把个大智大勇的侦查英雄杨子荣演绎的活灵活现,拖长声音唱完之后,赵辉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说:
  “你从菲律宾弄来的那一船货,我转手倒腾到中东去了,本来是想运到加沙去的,但是中途被人劫了,昨天我才想明白,给飞机做手脚的人不是阿卜杜拉,而是摩萨迪,你别吃惊,也别指望能分到钱了,那笔钱我本来也没打算要。”
  刘子光默默无语。
  “不想知道为什么?”赵辉斜着眼看了看刘子光。
  “一个混乱的中东,比一个安定团结的中东要有意思的多,也更符合某些国家的利益。”刘子光对答道。
  赵辉笑了:“恭喜你,答对了,来,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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