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节

  连嘉澍垂下眼眸,低声说了一句“林馥蓁,你以前真可爱。”
  林馥蓁别开脸去,透过玻璃窗凝望着广场。
  咖啡馆角落处,老唱机在播放着很老的歌曲,歌声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重复歌唱着:
  在我小时候,圣诞树是那么的高。
  当别人在玩耍的时候,我们总是与爱相伴。
  不要问我为什么,时光已经悄然流逝。
  现在我们长高了,圣诞树显得那么的矮小。
  我们小时候种的苹果树也长高了,并且结出了果子。
  我猜我会在五月的第一天哭泣。
  为了和我们一起成长的那颗苹果树。
  我看着苹果一个个从树上掉落,回想它们的成长时刻。
  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那天,你是我的。
  ……
  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的那天,你是我的。
  这是她某年一整个夏天都在听的歌,一遍遍听着,直到一张脸泪流满面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很久很久以前,嘉澍在她吃掉奶油甜点时能说出“林馥蓁,你真可爱。”也许,她脸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了。
  无忧无虑的旋律伴随着他们走进歌剧院,她挽着他的手,和那些相爱的男女们一样坐在紧紧挨着的座位,眼睛盯着舞台。
  舞台上,一只魅的头从大树干穿了出来,坐在他们前面是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的男孩女孩,那只魅出现时,女孩躲进男孩怀里,男孩直挺挺的没做出任何安抚女孩的手势。
  魅的整个身体从树干穿了出来,女孩再次躲进男孩怀里,男孩依然保持直挺挺的坐姿,也许男孩觉得他需要一直保持帅气的姿势,以及能充分给女孩传达“你没那么重要,所以,你想要好好待在我身边,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这样的讯息,林馥蓁想。
  第三次女孩往男孩怀里躲时,男孩还是纹丝不动。
  坏小子,真欠揍。
  林馥蓁握紧拳头,她也许可以偷偷敲一下男孩的后脑壳,那个坏小子一看脑壳就挺硬的。
  但有人动作比她更快。
  “砰”的一声,林馥蓁光是听着就觉得疼。
  男孩急急忙忙回过头来,一脸的恼怒,用公鸭嗓子“是谁打我?!”一边说着眼睛一边在她和连嘉澍两人间来回,能够得到他后脑勺的也就只有坐在他后排的青年男女。
  林馥蓁朝男孩做出示意安静的手势。
  “是不是你?”男孩锁定攻击他的目标。
  这次朝男孩做出安静手势的是连嘉澍,连嘉澍指着剧院贴着请安静的告示。
  在诸多警告目光中,男孩无奈回过头去。
  之后,女孩没再往男孩身上靠。
  音乐剧结束了,林馥蓁不知道男孩和女孩有没有在回家的路上吵架,还是一如既往,女孩沉默走在路上男孩沉默走在路上,在某一个地方分开,她回她的家他回他的家,当太阳升起时,两人一如既往,等待着下一场音乐剧的到来。
  观众们都走光了,演员们也都离开了,剧场最后一名工作人员关上剧场大门,林馥蓁和连嘉澍肩并肩靠在海报墙上。
  广场一个人也没有。
  “林馥蓁,你说当时为什么就没人打一下我的后脑勺。”连嘉澍低声问到。
  笑。
  要是当时当真有人打他的后脑勺,那么这个人肯定变成一个倒霉蛋,他打的可是小法兰西的后脑勺。
  要是当时当真有人打起小法兰西后脑勺的话,那么,第一时间被气坏的肯定是那只小画眉吧,她才不去管剧院那些明文规定呢,总之,打嘉澍就是不对。
  很傻,对吧,目光落在远远的地方。
  “林馥蓁。”
  “嗯。”
  “太亏了。”
  “哪里亏了?”
  挨着剧院的那颗夏栎树至少有超过十年树龄,枝干强壮,树叶茂密,在夜色中就像这座百年剧院的守护者。
  那阵风吹过,几个夏栎果子掉落在地上,其中一颗就掉落在林馥蓁脚边,果子已然熟透,一坠地就爆开,爆开时果肉和果壳撞击时发出的声响一如蔚蓝海岸区屋檐下的风铃声。她在苏黎世的家也有风铃,但不管晴天还是雨天苏黎世的风铃总是不及蔚蓝海岸区风铃声清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亏大了,”他喃喃自语着,“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一定有过无数次,小画眉在小法兰西面前吃着奶油蛋糕,剧院电影院里,小画眉绞尽脑汁把脑袋往小法兰怀里躲,可小法兰西就是没能体会到,那女孩的脸可爱至极,那女孩在做这些小动作时可爱至极,那么多的可爱至极加起来就是一笔巨额财富。”
  低低说出:“所以,二十五岁的连嘉澍觉得亏大了。”
  嗯,这样啊。
  手伸向连嘉澍:“连先生给我一张一千万的支票,你要我做多少次吃奶油蛋糕和往着你怀里躲都可以。”
  他抓住她的手,一扯。
  两人离开海报墙,从夏栎树下走过。
  想必,夜是还不够深沉,她和他漫无目的。
  咖啡馆无忧无虑的歌声穿透城墙街道,像那流淌的夜风伴随着他们前行。
  苹果树下,我吻你脸颊的那天,你是我的。
  公园白色长椅孤零零的,他们的脚步停在长椅前。
  法兰西民族的孩子们小小的脑袋总是转得快,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们常常在公园街角听到稚声稚气的声音一本正经说着:“你敢不敢把脚踩在公园长椅上”“你敢不敢在上课时走上讲台上把老师的假发扯下来”“你敢不敢去掀开年轻姑娘的裙摆”“你敢不敢在修女面前脱下裤子向她展现底裤颜色”。
  他们停在长椅前。
  “小画眉。”
  “嗯。”
  “你敢不敢在二十五岁的高龄把脚踩在公园长椅上?”
  林馥蓁脚踩在白色长椅上,和敢不敢无关但和星空有关,周遭树木遮挡住那片星空,她想如果她在高一点的地方也许就能让整片星空展现在她眼前了。
  虽然,整片星空没能如数展现在她面前,但已足够。
  伦敦郊外星空清澈得宛如是这个蓝色星球的第一天,况且还有,那迎面而来带着青草味的风。
  也许,还可以高一点。
  鞋踩在长椅椅背的边沿,不到两英寸的宽度脚踩着身体摇摇欲坠,展开双手,把左手交到他右手上。
  一步、两步、三步。
  身体平衡了,可以肆意笑开了,把笑容展给那片星空,展现给迎面而来的夜风,最为重要地是,能完完全全展现在他面前。
  侧过脸去,嘉澍,现在我比你高了,以及,嘉澍……我现在好看吗?
  很久很久的以前,每当这个时刻,她总是很孤单,要传达的心情只有她知道,而他不知道,所以这是她孤单的时刻之一。
  眼眶泛上淡淡浮光。
  二十五岁的连嘉澍看懂二十岁之前的林馥蓁了吗?
  风吹起她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
  她低下头看他,他抬起头看着她。
  时间在这个瞬间似乎停滞不前。
  哨声骤然响起。
  林馥蓁回过头去,一看,吓了一大跳。
  穿着夜巡衣的治安警察手指向她,快步朝着她走来。
  在那名巡警做笔录时,林馥蓁躲在连嘉澍背后,一个劲儿用脚跟踢他,都是他害的,说什么二十五岁高龄,要知道一旦过了二十五岁,年龄是女人的大忌。
  迟迟不肯交出身份证件的男女让那位先生很是恼火。
  “知道这是公共财物吗?”巡警问。
  “是的。”连嘉澍回答。
  “觉得酷吗?”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女朋友刚正在和她的外星人朋友交流。”
  “你女朋友的外星朋友呢?”
  “您一出现它就跑了。”
  “我再强调一次,把你们的身份证给我,如果不配合的话将对你们进行拘留。”
  混蛋,卯足力气,脚跟狠狠朝连嘉澍踹去。
  “好吧,”连嘉澍举手,“先生,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她是异地恋,她是一名无国界医生,长期在非洲从事医疗服务,我在伦敦工作,这样的情况我们已经维持五年,您也知道因为时差问题,再加上非洲电信业落后,我们有时候一个月都联系不上,现在,她好不容易拿到一个礼拜假期,我们是喝了点酒,所以……请您通融一下。”
  “我也想把身份证件给您,可出门时急,没带证件。”适时送上联系地址:“这是我助手的联系方式,您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
  那位没接。
  连嘉澍用充满爱意的声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不知道先生您有没有经历过把以自己为世界为中心的阶段,应该说那是一种犯蠢的年龄段,比如‘什么,现在正是球赛最为精彩的时刻,让我去车站接她,真可笑,不会叫计程车吗?’关掉手机,却不曾去想,这是凌晨时间,她独自一人。比如‘她在我朋友面前,公然拿掉我手里的烟,这行为真让人倒胃口’,却不曾想自家兜里还放着感冒药,等等等诸如此类的愚蠢想法层出无穷。”
  “在那样的年龄段里总是明白不了女孩子们小心思,就因为这样,她一气之下把我丢下五年,现在她好不容易回来,先生,您能理解吗?在那一刻,即使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摘下来给她。”
  那位在迟疑片刻后,接过名片,把名片放进兜里,手在半空中停顿片刻,最后搭在连嘉澍肩膀上:“那你以后得好好珍惜她。”
  “会的,先生。”
  “我就没你这么好运,我的茱莉亚到最后都没回到我身边。”
  “说不定茱莉亚明天就按响您家的门铃。”
  “但愿吧。”
  “先生,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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