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过来——”他重复道。这一次,声音更低了些。
  宁芷也盯着他,但就是不肯动一步。她说过,从那一天起,这个男人从今往后与她再无干系,他再有权势又怎样,她由正妻不还是被他贬成了妾。
  是妾,地位低贱的妾。
  而嬴流月呢,这个女人,这个抢了别人丈夫的女人还总是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一口一个姐姐。
  她心底深处会认她做姐姐?
  当真是天下最大的笑闻。
  “那日我便说了,从今以后与你再无关系,你不是说我与男人厮混两天两夜吗,那今日便休了我吧。正好有九殿下作证,从此以后,我宁芷就是跟一百个一千个野男人厮混也跟你决无半点关系。”
  “你……”曲卿臣手握成拳,抬起的手带着雷利的风声刮过。只听砰的一声,远处的一棵树便掉了一根巨大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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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这个点了,潇湘还有人在审核吗……
  11胸口很闷
  宁芷心里一惊,说实话这样的曲卿臣她也是不曾见过的。
  “我之前还在想这样美好的女子当是哪位幸运的人能够得到,原来是曲将军,这也难怪,将军乃是人中龙凤,配得女子自是不凡的,只是行歌心中有一事不明……”说到这儿,男子顿了一下。
  “殿下但说无妨。”
  “这般美好的女子,将军为何要贬为妾氏呢?若是行歌得到,必定珍之重之,守其一生。咳咳……咳咳……怎会……舍得让其去做妾,这不是辱没了她……咳咳咳咳……”一阵风刮来,云行歌那好听醇厚,又伴着剧烈咳嗽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中,但对于旁人来说,却是平地一声惊雷。
  “不知殿下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曲卿臣面色紧绷,剑眉微挑,整个人的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地盯着云行歌。
  “没什么意思,只是说下心中的感慨而已,将军勿要将云泥混淆了才是。”
  一旁的嬴流月眼中闪过明显的不快,那娇艳如花的脸强忍着怒意。
  她掀起嘴角,讪笑道:“殿下这话真是直扫流月的面子啊,家父在朝官拜右相,乃是一朝之首。流月乃是嫡长女,自幼便受到严肃管教。从小就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更是精通得很,而品行,容貌也自认为不差什么。不知殿下怎就觉得我是泥,而她是云呢?莫不是殿下跟姐姐有什么瓜葛,呀,你看流月真是的,这话莫要当了真,说笑而已,说笑而已。”
  然而她这番话,却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传进了对面男子的耳里。
  只见曲卿臣大步踏前,一手拉过宁芷。
  “跟我回去。”
  “放手。”宁芷冷冷的眼神刺着他的心,那一刻,他竟不自觉地放开了手。
  但曲卿臣毕竟是曲卿臣,四宇之内望而生畏,论功绩,论心性皆属一二的人物。
  不稍半刻,他的面色便已恢复如初,上前两步,低下头,在宁芷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随即便见宁芷浑身一震,眼露惊讶地看着他。
  “跟我回去。”男子低沉粗嘎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话还未落,云行歌便走上前,拦在二人之间。
  曲卿臣那柄宝剑也悄无声息地出了鞘,“这是曲某人的家里事,九皇子还请自重。”
  “行歌素闻曲将军战场杀敌之神勇,一把碧玉箫震慑敌人于十里之外的传奇事迹,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只是,对一名弱女子强行而为,莫不是有些损了将军的盖世威严。咳咳……咳咳……”云行歌说完咳得越发严重了,似是随时都可能倒下一般。
  “殿下身子这般不好,还是赶紧回琼华宫修养才是,至于曲某的妾室如何,就不关殿下的事了。”
  “就是啊,姐姐怎么说也是我们府里的人,殿下莫要胳膊肘伸得太长了才是。”嬴流月在一旁帮衬道。
  见他们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从刚刚那消息所带来的震惊中才缓过神来的宁芷突然冷喝道:
  “够了。我随你走便是。”宁芷看着曲卿臣,声音如同来自冰山之北。说完她转过身,感激地向云行歌一鞠,长长的睫毛微垂,扫了一眼云行歌。
  ——答应你的事我定当做到。
  ——我等着你。
  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虽都没有言明,但无形的话语在两人之间流淌。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是胜过言语的,而且是千倍万倍……
  “麝月,燃竹。去把棋局收拾了,咱们即刻便走。”
  “是,主子。”
  说完云行歌又转过身,对着曲卿臣和宁芷道:“告辞曲将军,告辞姑娘。行歌先回去了,咳咳……”这告辞之声依然温温和和,但就唯独没有提及那嬴流月。
  嬴流月的手在衣袖下紧握成拳,心中暗自发狠,云行歌还有宁芷你们给我等着瞧。我堂堂权相之女可不是吃素的。
  “我看殿下跟姐姐似是相识,莫不是今日是特意约在这里?”说着向四周忘了去,“这地方倒也真是山清水秀,意蕴极好。殿下跟姐姐果然好情趣。”
  本已转身的云行歌停住了脚步,一声不冷不淡的声音从其口中翩然溢出,“无端非议皇族,在我庆国是要处以极刑的。夫人是聪明人,不要做那糊涂事,还望口中留德,不要无中生有,妄自菲薄才是。”
  说罢,便再无留恋,袖袍一甩,向山下行去。
  “你如今已是将军府的夫人,说话办事都代表着整个府,甚至有些时候也是能代表了我的意思的。下次说话注意点,尤其是涉及到皇族的人。”
  “相公教训得是。”嬴流月声若黄鹂,头微垂,低声道,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委屈,让人看着好生怜爱。
  “知道就行了。咱们也走吧。”
  “我会自己回将军府的。”宁芷道。
  “别再闹情绪了。这些日子你也折腾的差不多了。”曲卿臣声音低哑沉郁,按在宁芷手腕上的手微微使力,宁芷不禁心惊,他的武功竟达到了这般地步,只是一下便能锁住她。
  “阿进驾了马车来,仁语跟他都在前面不远处等着我。我坐那辆马车便是,反正将军刚刚说的只是让我回去便是。却没说我非得跟你坐一辆马车回去。希望你到时候能够遵守你刚刚所说的话,把知道的消息全部告诉于我。否则——”她抬起脸,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曲卿臣心里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往外涌,该怎样形容呢,曾经那双充满爱意的眸子,那双清亮时时刻刻追逐着他的眸子如今竟然什么都没有了,只是那样冷冷淡淡地盯着他。他的胸口好似被什么箍住了,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一定是他还不习惯她的这种转变,毕竟人一旦习惯一样东西总是难以戒掉,何况是朝夕相处七年的夫妻呢,过阵子等她想明白,心里的怨气平复下来了就好,只是回去他要好生查查今日他跟这九皇子是怎么一回事。
  “蓝允,你去坐那辆马车。”敛了敛心绪,他忽然运气吩咐道。
  一袭蓝色水段长衫的蓝允此时正拿着一柄扇子跟一个羞答答的姑娘说着什么,突然被一道冷凝中透着怒意的声音打扰,他无奈地看了看眼前一双大眼睛放佛能说话,手中拿着一炷香的葡萄妹妹,从内心深处涌上一句郁结万分的话,“操,为什么又是我?”
  对面水灵灵羞答答的小姑娘,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呆呆地望着刚刚还俊逸非凡,儒雅出尘的男子此时怎么就飙出一句粗口了呢。一种幻灭的神情在小姑娘眼中闪烁,最终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马车上,曲卿臣与嬴流月坐在一边,宁芷坐在另一边。
  她的神情淡然平静。静得他一点都不习惯。
  这种感觉一直困着他,直到回了府邸,依然不肯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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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一心换一心
  回到了府中,从马车下来的时候嬴流月身子一倾,差点栽倒在地上,曲卿臣忙伸手扶住她。
  “我没事,只是近日来在相府与将军府之间来回奔波,加上天还未见暖,身子骨有些发虚。”
  “回头把我新猎的那白狐的皮剥了,找人给你做件轻巧的狐裘。这些日子也着实辛苦你了。”曲卿臣淡淡道。
  “为妻不苦,能为相公分劳,怎么能说是苦呢?”嬴流月嘴角带着笑意。一双白嫩的手挽上男子的手臂,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宁芷就像是一个外人那样,站在那里。看着这两个人你侬我侬的情谊和话语,这一幕幕真是往心里在刺。
  即使她是铁石心肠,但却仍是个凡人,是凡人就不可能一下子忘掉所有,一下子从那七年的感情之中抽离出来,一下子忘掉眼前,就在几个月前还是她心里心心念念,可以为之生为之死的人,但她可以做到的是,把自己从这种环境中抽离出来。
  于是她笑着上前,走到曲卿臣面前,表情淡漠,看不见丝毫悲伤,她的伤从那天起就被她藏在了心底,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
  “既然已经到将军府了,将军刚刚答应我的事可以说了吧。”
  听着宁芷对他的那种称呼,将军?她竟然叫他将军,“你如今还是我的女人,而且今生今世也只能是我的女人。”曲卿臣厉声道。
  “但在我心中,你已经不是我的男人了。”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自宁芷口中吐出。
  曲卿臣的手情不自禁地握在那把碧玉箫上,越握越紧,越握越紧,就在那箫身要经受不住时,才松了开,他转过身,径自向书房走去。
  宁芷跟上。而一旁的嬴流月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苦,但顷刻便被一抹怨恨之意取代。
  “姐姐还请留步。”嬴流月笑着唤道。
  宁芷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但并未回身。浑身透着说不出的冷意。
  嬴流月似被这冷意冻了一下,那挂在脸上的笑意有点僵硬,“姐姐想知道的是那幅美人图的事吧。”
  宁芷听她提及这个,才转过身,脸上有着几分讶异。
  “姐姐曾多次去相公书房中翻找,我当时还不知是为何,直到今日相公提及我才知原是因为那个。我们嬴家在东庆也是高门大户了。再加上太后一向喜欢我,平日里总出路那永安宫自然对这深宫内院的事情知道得要多些,也刚刚好,姐姐感兴趣的那件,我刚好就知道。好了,不打扰了,将军还在等着姐姐呢,流月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了。”说着转身便走。
  “慢着——”宁芷出声道。
  女子停下脚笑着回过头,一双媚眼望着宁芷。
  “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嬴流月这人心机一直都是深的,宁芷从她第一次登门时就领教过了,不论她怎样说她,这女子都挂着一张面皮,始终不肯撕破。唯一一次就是同房花烛夜那晚,她终是破了功,但随即便又是这样一幅模样,让她看了心里说不出的厌恶。
  “我的目的不是很清晰吗?字字句句都写在脸上,姐姐这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呢?”
  说完再次转过身,没走几步,停了下来,“流月在房中等着姐姐了。”
  宁芷神色凝重,看着女子渐行渐远的方向,那上面月色越发蒙眬,但也越发寒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裳,便进了书房,曲卿臣早已在屋中等着他。
  他手中拿着刚刚那把碧玉箫,反复地擦拭着。
  似是有人进来了他都不知,只是细细地看着那把箫。
  宁芷站在房中央,看着他手中的动作,这动作她看了好多年了。每次这时,她都静默地立在一旁,不去打扰他。然而这次——
  “你还是如此宝贝它。以前我总是羡慕这没有生命的器物。现在想想,倒真是好笑的。”
  正在擦拭的动作一停,男子爱怜地摩挲了几下,才放了下来,放下时,一直刻意缩着的小指露了出来。
  这时宁芷才看清那一条长长的口子,如同獠牙一般,这样形容很奇怪,因为那口子即使再大也超不过整根手指,而一个小手指的长度也是有限的,但就是给她这样一种感觉,那一定是刀或者其他什么刺到深处才有的,现在已经好了很多,恐怕当初应该是整个穿透了的。
  以曲卿臣这样的身手,有什么人是能够伤得了他的,而他又是因为什么在如今这般权势滔天之下还受了这样的伤,其他地方是不是还有着比这更严重的伤痕?
  一连串的问题在宁芷脑中闪过。
  当她意识到时,忙勒令自己的大脑罢工。不能再去想了,不能再去主动关心了。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以着最决绝的方式拒绝了她的这份爱与关心,如今,他不配。“云行歌这个人很不简单,而且太子和三皇子都对他耿耿于怀。你还是离他远些得好。”曲卿臣突然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鼻息之间的气息与她相对。
  “你现在没有资格管我,也没有资格限制我与什么人交好。能留住我的只有人心,一心换一心,而不是其他。曲卿臣说吧,那幅美人图的事是不是与我曾经让你查的画像有关,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吧。其他的我不感兴趣。”宁芷冷声道。
  很长时间的缄默在房间中蔓延,烛火燃烧的蜡油滴答滴答地落在桌案上。
  曲卿臣双眼充满阴霾地望着她,良久,他似是想说什么,但又噎了回去,最后无力地叹息声响起。
  “曲卿臣……”他反复地默念着这三个字,起初是轻轻念着,似在呢喃,最后声音渐大,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不过很快,便湮灭于无形。他走向墙角,手指迅速地在上面点了几下,一个暗阁打开。他拿起桌子上的烛台。
  “你随我进来吧。”他道。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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