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节

  虽然管控严格,除了康王不能是他人,她依旧审慎。
  苏亚很快带人回报,“没有任何旌旗标志,不能确认是否康王队伍。但前头开路的一批护卫,身上剑套有康王府的标记,只是没有剑。另外,队伍中段有翊卫卫士。”
  翊卫是康王辖下三卫的卫士,如此确定是康王无疑。
  太史阑立即请过韦雅,和她商量几句,韦雅道:“你自己的护卫人数不少,尽可出手,我保护孩子自后掠阵。”
  “这样最好。”太史阑点头,嘱咐苏亚,“你们扮成山匪,尽量不要恋战,擒贼擒王,速战速决。”
  苏亚点头,太史阑命车马稍停,遁入一边的草丛。
  此时天色将亮未亮,天边星子明灭,那支队伍匆匆而行,速度极快,苏亚等人刚刚改装完毕,蒙面在路边隐藏好,最前头的护卫已经到了面前。
  朦胧的光线下,苏亚看见最前面的护卫是步兵,之后是骑兵,最中间是车队。步兵在前,行路姿态看起来有点奇怪,只是相隔还有点距离,也看不真切。
  苏亚不做声,准备等步兵和骑兵都从面前过去,直袭中间的马车。
  她手腕上一只手弩,是整个静海最强大的手弩,当初龙朝曾经帮她改装过,一箭便可以将铁皮马车射穿,当初第一次对战东堂,她落海之前,便用这手弩射穿了对方一个副将。
  步兵很快过去了,没人发觉路边的埋伏。
  骑兵也快过去了一半,骑兵比步兵更难发现路边有人掩藏,苏亚正要松口气,蓦然一匹马上,有人转头,微微“咦”了一声。
  那人并不行走在道边,而是走在靠近马车的位置,身形被其他人挡住,只看得出身躯高伟,他这么一咦,苏亚心中便一紧,随即便看见那人似乎回身,伸手去掀马车的车帘。
  苏亚眉头一挑——不好!
  正在此时,马车对着道边的窗户帘子忽然飞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长发散披,酣然高卧的姿态。
  康王还在睡,马上,他的有所发现的护卫就会将他惊醒……
  苏亚一声尖利的呼哨,草丛中杀手暴起!
  黑影扑出时,苏亚也一抬腕,“咻”一声厉响,黑色弩箭冷光一闪,直射马车底部!
  苏亚在刹那间已经计算过,马车内的人躺着,弩箭穿马车过未必能伤到人,所以这一箭她射的是马车的轮彀,射坏一个轮子,马车立即倾倒,车内人立身不住,正好可给她手到擒来。
  箭已经将要触及车轮!
  “嚓。”忽然一声低响,马车底部铁角处,也射出一蓬银光,那蓬银光狠狠击打在苏亚的弩箭上,金属相击摩擦出金色的火花,弩箭落地。
  苏亚一怔,万万没想到康王竟然也能有如此防备。
  此刻已经打草惊蛇,一不做二不休,她猛然窜出,身子倒弹,便待冒险弹入康王马车,一刀杀了他。
  天色将亮,草丛中弹起的女子,身子在刹那间弯折倒弹,弯曲如一只即将蜇人的巨大蝎子。
  诡异的动作,诡异的一幕。
  四面的人似乎也因为这个动作而一静。隐约有人说了一声什么,苏亚却已经来不及听,她身子一弹间倒飞而起,撞向马车。
  忽然马车一震,车内一条白影冲窗而出,直冲苏亚而来,速度之快,令刚刚调整身形的苏亚心头一跳,她的手刚刚触及马车车窗,那人已经如一线白虹穿越长空,逼到她身前,雪白修长的手指如一朵浮沉的花,亮在了苏亚的视野中。
  四面似有惊呼之声,在生死相争的一刻却似乎已远,苏亚心中一沉,已知这般身手风采,绝不会是康王,但此刻收势不及,她的手指已经扳动弩箭机簧,而那人正正如龙卷风撞过来,马上就会撞上她的快箭。
  一霎抬头,她看见那人的脸,心胆俱裂!
  “砰。”一声闷响,那人撞到她身前,手指拂花般从苏亚手腕上掠过。
  “咻。”厉响尖啸,箭已经射了出去,这么近的距离……
  苏亚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觉得心中痛苦惊悔如惊涛骇浪,不敢面对接下来的惨景,想也不想,反手拔刀,一刀便待抹脖。
  又是那双微凉的手指,落在她颈边,指尖一弹,她手腕一麻,刀呛然落地,她睁开眼,第一眼没有看见那人的脸,只看见头顶上,黑色弩箭一闪而过,而手腕上,不知何时绑住手弩的皮质扣带已经断落。
  随即她身子一翻,整个人腾云驾雾而起,砰一声,被甩进了车厢,还没落地,就听见那人惊喜急迫的声音,“苏亚!你主子呢!”
  苏亚扑在车窗边,大叫,“后面……后面……”惊魂未定,喜极而泣。
  那人转身便掠出,后方忽然马蹄声急骤,一辆巨大的马车冲来,马车大到如同三节车厢,全力奔驰速度惊人,便如一座山撞向那人。
  苏亚生怕马车再出手,犯下无可挽回的大错,扑出来大叫,“大人,别出手,是……”
  她的声音被轰隆隆的马车奔驰声淹没,刹那间马车已至面前,和半空人影险险要撞在一起,马车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那人拽了进去。
  苏亚一瞬间热泪盈眶。
  ==
  “砰。”
  被拽进车内的人,和拽人的人险些撞在一起。
  太史阑身子向后稍稍一让,急声道:“莫压到孩子!”
  这一声便如魔咒,瞬间定住了那人的身形,他刚刚站稳,腰还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着,却就这么忘记了扭回来。
  他怔怔回首,窗帘被风卷起,日光在这一刻亮起,射入。照见他瞬间雪白的脸。
  容楚。
  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两泛红。
  随即太史阑便笑了,一手抄起一个,献宝似地往他面前一递,“喏。”
  容楚似乎又受了惊吓,以至于腰诡异地扭了扭,发出一声危险的嘎吱声。
  他自己却毫无所觉,只痴痴低头看着面前的“礼物。”
  两个孩子,一个大红包袱,一个枣红包袱,艳艳的红色,衬得小脸粉嫩,和窗外的朝霞一同喷薄。左边一个大一点,雪白皮肤乌黑头发,乌溜溜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瞧着他。右边一个小一些,眼睛细长,小小的眉头皱着,可*得令人发噱。
  太史阑看他不接,她才没力气这样端着,顺手往他怀里一塞,“抱好。”
  容楚猝不及防,手忙脚乱,险些没跪下来接孩子。
  太史阑双手抱胸,瞧着这永远从容不惊的南齐第一腹黑,此刻这般失措狼狈模样,非常遗憾没有穿越携来一只太阳能相机。
  再想想当初她自天而降,他在河里洗澡,赤条条追出来树上搭箭相射的无耻嚣张,对比今日,只觉得恍如隔世。
  要想让一个谪仙变成充满烟火气的俗男,给他一对孩子就够了。
  “这样抱……”她有心多看戏,却怕孩子给他勒死,只得指导,“一边一个,对,把他的脑袋搁在你胳膊上,不然以后小心变成歪脑袋……轻点……你想勒死她吗……”
  车子已经回头向静海城行去,车内折腾了好一阵,容楚才以标准姿势在她身边坐好,一手一个捧一个,稳稳妥妥,只是坐得太直,浑身隐约透出僵硬。
  太史阑想起当初鹿鸣山再见,他斜倚锦褥,含笑顾盼的风华,顿时又觉往日美貌不可追。
  时间是把杀猪刀,某人却没有被杀的感触,正幸福得如在云端,抱着一对儿女,陶陶似神仙。
  “哪个是儿子哪个是女儿?”他低头,不错眼珠地瞧着。
  “猜。”太史阑躺下来。容楚顺势让她倚着自己大腿,儿子的小脚,便蹬在了太史阑脸上。
  容楚瞧着太史阑被蹬得眼歪嘴斜,却眉毛也不动的模样,想起初见时冷峻凶悍的女子,忽然也觉,恍如隔世。
  ------题外话------
  相聚章送上,别再发狠叫嚣着砸月票给谁爆我菊花啥了,咱们都快一整本书的感情了,至于吗?
  之后连续会有腻腻歪歪的甜章,算是对前段时间文章起伏揪心的一个补偿,长吁一口气,我终于可以坦然要月票了。
  不过有人对腻歪甜章有意见吗?读者众口真是难调,同样一部分内容,有人大声赞好有人皱眉不屑,评价南辕北辙。以至于我经常感叹,做一个作者,首要技能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听取适当意见,然后坚持自我。
  这本看似五月才开文,其实年初就开始存稿,已经写了快一年,是我几本书中写作时间最长的,也因此,我今年也是最疲惫的,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坚持到底。所以请大家尽量理解我濒临崩溃的耐力,吐槽暂忍,鼓励为主,ok?
  ☆、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
  “这个吧?”他笑吟吟轻轻碰着左边的女儿,“瞧这如雪肌肤漆黑头发,和我十足十一个模子,必然是我容楚的绝世美貌的女儿。 ”
  太史阑冷哼一声,“偏心。”
  “这边这个是小子?”容楚斜眼看儿子,“比我想象得好,最起码长得像你。可这眉毛怎么皱着?他饿了吗?要哭吗?看我不顺眼?”
  “也许他觉得全世界都充满恶意,整个人都不好了。”太史阑懒懒答。
  “名字起了没有。”容楚忽然又想到什么,“你们今天出城?去哪里?刚才怎么回事?苏亚竟然险些杀了我。”
  太史阑皱皱眉,她也没想到竟然搞出这个乌龙,真是惊险,不过仔细想也没什么可怕的,容楚何许人也,自然不会被苏亚暗杀成功。
  “我还没问你,康王的护卫和翊卫怎么会在你队伍里?不然我们也不会误会。”
  “康王前来静海向你请罪。”容楚一笑,“好容易他出京,太后孤掌难支,必定最近安分。我就跟着康王的脚步也出了京,也有监督顺便解决他的意思。果然他走着走着,便弄了个假仪仗往静海去,本人想悄悄再回丽京,给我用计又逼回了队伍里,我来静海,他怎么能不陪着?这批护卫,是我前不久和他短暂交战,他被我俘虏的人马,都缴了械,负责此事的人想必马虎,剑套没取下,这本来也不明显,却偏偏遇上心细的苏亚,被发现了。至于翊卫,”他一笑,“京城内五卫合并的事情你也知道,现在已经合并了,并且打散了建制,这批是翊卫,但严格意义上,也已经不是原来的翊卫,现在都是京卫一员。”
  “那么新京卫的总指挥使是谁?”太史阑问,“这可是不小的军权,尤其关系丽京的安全。”
  “正在选拔。”容楚道,“既然两个派系都不能接受对方的人,那就选个四面不靠的中间人,然后……再试图拉拢。”
  “说起来对外公开选拔,但必然还是以光武营学生争夺为主,丽京光武总营赢面大,十有最后还是康王派系的人。”太史阑皱眉。
  “如果地方光武营有人功勋卓著,自然也该是有力人选,谁也无法驳斥,不是吗?”
  太史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地方光武营中,现在最出人才的就是二五营,随便拉出一个,最起码也是校尉,都是京卫军官的有力竞争人选。然而她忽然想起于定史小翠,心中便是一痛。
  “怎么了?”容楚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太史阑摇摇头,忽然轻轻依向他的怀抱,靠在他肩膀上。
  容楚浑身又是一僵,惊诧地看着太史阑——相识至今,太史阑永远坚挺笔直,他从未见她如此小女儿依偎状。
  太史阑却浑然不觉,靠着他,低声道:“容楚,我是不是太冷情,太坚硬,太忽视别人的感受,以至于……”
  “发生了什么事?”容楚立即放下两个孩子,转身面对她,扳起她的脸,想要看清楚她的神情。太史阑却顺势一抱,抱住了他的腰,头搁在他腹上,闷闷地道:“先回答我。”
  容楚又是一僵,眼神惊讶之后,慢慢浮上怜惜,他没有再多问,轻轻抚摸着她的发。
  这一抚,他忽然抬手,手指间已经多了几根头发。
  容楚的手指有点发抖。
  太史阑发质很好,坚韧光滑,他以前就很喜欢玩她的头发,从来也没有玩落她一根头发。但此刻,这头发一摸就掉,而且干枯发涩,暗淡无光。
  车内光线暗,他刚才进来就一直受惊吓,好容易坐稳了,也是坐在她身侧,她又穿着宽大袍子,披着头发,他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她有什么不对。
  然而头发是人体精华,这样的落发意味着身体的极度衰弱。他知道太史阑还在月子中,而且月子中就指挥战争,很受了折腾。但他熟知她的体质,就算如此折腾,也不该衰弱至此。
  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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