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0)
当真?
自然,不过寡人觉得长城的修凿有些慢了,回去便使赵高再往上郡走一遭。
谭昭一串国骂涌上心头,几乎已经要脱口而出了,谁料对方又来了这样一句:不过倘若钟卿愿意留下来,倒是可以再考虑一番。
陛下就不怕我再虏您出宫?这会儿,连下官都不想自称了。
始皇向来对有能力的人宽厚三分,此时此刻便是最好的证明:你可以试试。
特么的,试试就试试。
于是,三日前放下狠话掳走一国帝皇的人,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
谭昭自觉颇有种大魔王回宫逮小朋友的感觉,比如胡亥小朋友啦,就非常好逮。
怎么样?凶手找到了吗?
胡亥那叫一个气啊,气嘟嘟地跑去跟始皇叭叭叭,那小嘴的词儿一个比一个恶毒,然后他就又被禁足了。
父皇,儿臣不服。
便是扶苏,始皇也没给过多少好脸色,更何况是胡亥了。论说最喜欢的孩子,许多大臣都认为胡亥最得始皇的心,但只有少数人知道,扶苏才是那个心头宝。
胡亥一脸倔强地被拖下去了,赵高受连累之责,一同禁闭。
倒是徐福,全须全尾,始皇并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
不过谭昭已经不关心这个了,果然还是做自己最开心,放飞多快乐啊,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他还能去投奔小食神公子酒,逍遥似神仙啊。
系统:呵呵,还记得始皇的城旦警告吗?
[抱歉,不记得啦。]
徐福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人依旧是标志性的一身玄衣,双手拢在袖中,脸上挂着笑容,推门进来时,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赞叹与敬佩。
你真让我感到惊叹。
谢谢,不过称赞说多了,很容易不值钱。谭昭矜持地接下了这份称赞。
徐福非常上道:说得也是,不过天底下能解开血蚀咒的法子,老夫实在有些好奇,晚间辗转反侧,故而叨扰上门。
谭昭双手一摊,非常光棍地说道: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只是我找人还是很有几分神通的,那卢方虽然藏得深了点,找到了,他人还不错,在我的极力劝说之下,非常惭愧地承诺了错误,并且无偿为始皇解开了血蚀咒。
唔,他还说要当个好人。
徐福:钟焕,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老夫信了你的邪!
玩笑自然不好笑,但这并不是玩笑。卢方自知罪孽深重,他日你遇上便明白了。哎,这年头说真话总是没什么信,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系统:卢方怕不是要被你气死了。
卢方怎样,谭昭不关心,像是这种践踏他人人命的人,死亡的惩罚太过轻飘飘,他既然那么想长生,他就帮个忙。
徐福闻到了钟焕身上锋芒的味道,如果说早先的钟焕敛尽锋芒,那么现在的钟焕已是蓄势待发,仿佛有人不怕死地打开了人身上的气阀一样。
你对卢方,做了什么?
谭昭笑笑,没否认,当然也没承认,聪明人讲话,不用说得太深:徐太医今夜前来,恐怕不止是说这个吧,还想找我出海?
徐福略一犹豫,他心头有些忐忑,但长久的筹谋实在让他割舍不下这次难能可贵的机会,所以他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既是我应下的,我不会食言,天色晚了,徐太医该回去休息了。
好。
徐福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谭昭,随后白色的身影汇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谭昭依靠着宫殿的门,抬头看着疏冷的月光,徐福想做什么,殷娇又是为什么而来,很快便能知道了。
而这天下局势,也是渐起波澜。
他突然有些想酿酒了,秦朝这个国家,大开大合,畅快又淋漓,直白又残酷,只有最浓烈的酒才配得上。
琅琊的行宫里,因始皇的到来,集结了琅琊所能有的各种东西。
这个时代的酿酒工艺自然比不上后世,工具也非常简朴,谭昭找了个院落,自己改装了一下,反正这会儿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一个人挺悠闲地鼓捣。
值得一提的是,期间殷娇带着张子房来过一趟。
你在酿酒?
张良细嗅,闻到了一股堪称浓郁的酒味,光是闻到,就足矣让人微醺:这酒,竟是这般霸道?
这是他第二次开盖了,往里加了点儿东西,复又封上:若不,你替它取个名?
好啊,来年你请我喝酒,我将它的名字写下来。
一言为定。
一代名臣张子房起名,谭昭拍了拍坛子,值了。
将酒坛埋在树下,他这才转头道:子房此来,必是有事吧。
张良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实不相瞒,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你。
什么问题?
长城一事,你我经历应是最深,民生如此多艰,你的动摇我能看到,为什么始皇有难,你这么积极?
这个啊,谭昭想了想,反问了一句:子房,你当过皇帝吗?
不对不对,我换个问法,你想过始皇死后,天下会怎么样吗?
第179章 世界太疯狂(三十三)
只能说,成也始皇, 败也始皇。
现如今这个形式, 始皇一死, 民心涣散,没有一个人的威信比得过始皇, 这也就意味着天下大乱。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便是这个道理。
张良不懂吗?他当然懂, 所以他的脸色才会变得难看, 而他也终于明白如钟焕这般的人, 为何会选择呆在始皇身边。
哦不,与其说是呆在始皇身边, 不如说是站在百姓身边, 不偏不倚, 大公无私, 不掺杂任何的国家情感和个人因素。
吾,不如疏之矣。是真正的心悦诚服, 张良很少佩服一个人, 钟疏之绝对算一个。
谭昭摸了摸自己脸, 总觉得对方似乎误会了什么, 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用在乎这些细节:客气客气,子房你就是太客气了。
良却不如疏之通透,当年家族覆灭, 国家倾颓,日夜不敢阖眼,如今十数年,早便看不透了。这位以温润作伪装的文士,终于露出了他的私心。
仇恨种得太深,已是难以拔出,即便如张良这般多智近乎妖,也难以避免。毕竟谁也不是圣人,谁也不会无欲无求。
试着放过自己,或许并没有那么难。谭昭劝了两句,但他也知道没什么用,聪明人有时候比普通人更为执拗。
抱歉,我有些失态了。
说罢,张良便匆匆告辞,看形容,难得的有些狼狈。
徐福的动作出乎意料地快,也不知始皇爸爸是如何想的,出海的行程顺利得让人有点儿不大敢相信,待到谭昭接到通知,各种准备工作已经完工了。
也是此时,始皇回宫后,第一次深夜传召了钟焕。
琅琊已经完全入春,草色碧绿,桃色喜人,衣衫也变得轻薄许多,谭昭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去见始皇爸爸了。
反正破罐子早已摔碎,谭昭随手行了个粗糙的礼,便听得高位上的人道:卢方的人头呢?
这个有点儿猝不及防啊。
这一沉默,始皇立刻就明白了:你没有杀卢方,寡人竟没想到你这般仁慈。
系统:仁慈?我都快不认得仁慈这两个字了,卢方听了会哭泣,好人系统听了会电击的。
[你闭嘴。]
杀了他未免太过便宜他,卢方犯下累累罪行,身背无数人命,杀了他实在过于轻饶。
始皇忽然站了起来,一步步从上头走下来,站在与谭昭平行的位置,才开口:你这是在影射寡人吗?
下官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承认?始皇望着外头黑沉的天空,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在你眼中,寡人难道不是残暴不仁的暴君吗?
这还真不是,谭昭并不喜欢与人谈心,特别是上位者,但莫名其妙的,老是有人找他对着星星谈理想,心里也是非常无奈了:陛下想说什么?
寡人的身体,还有几年?
作为天下之主,享受天地的恩泽,始皇或许从求仙问道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只是这位帝皇不信命,善于掌控,随后逐渐偏离轨道,只是或许这原本就是命运该有的模样。
这样一位英明又充满智慧的帝皇,难怪天道也怜惜,不让其落败,去做那狼狈的亡国之君了。
所谓亡秦者胡也,看似挺真,实则不然,真正能覆灭秦朝江山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社会体系还不完整,又被人这般大刀阔斧改革过,强秦的根系于始皇一人身上,六国遗民不遗余力地一年到头搞刺杀,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
国家机器少了最主要的部件,就再也无法顺畅运行了。
我怕我说了,又被雷劈。谭昭难得欲言又止。
系统:哈哈哈哈,过于真实了。
始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了好一会儿才将将止住道:你还会怕这个?
自然,天打雷劈,没有人会不怕的。即便他每次都被天雷追着劈,能少一次是一次啊,毕竟这真话说多了得罪老天爷,影响下辈子投胎的。
系统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狂笑:哈哈哈哈,投胎?你认真的吗?
[超认真的呢。]
天上的天雷,显然已经跃跃欲试了,这会儿在琅琊行宫,这雷要是下来,明天就能有无数的人造谣暴秦药丸。
始皇自然不会逼问,又或许他早已得到了答案,只是再次确认了一遍而已。
真要出海?
去吧。若你能回来,寡人便允你辞官。
谭昭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巨型flag的声音,总觉得这破官可能是辞不掉了。当然,他可以选择今晚连夜离开琅琊,反正天高海阔,以他的本事哪里去不得。
但临阵脱逃,就没什么意思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东海,他是去定了。
当初喊着不要不要的是他,如今死活要去的也是他,谭昭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完好无损的嘛,依旧帅气逼人。
嗯,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二日,渡口,海船早已就位。
宝船出乎意料的大,大概是谭昭那番童男童女论起了作用,这回随同他们出海的,除了徐海选拔的人才,就是始皇派来的士兵。
一船的人,拢共也有上千号人。
站在临别的渡口,谭昭的心情平静异常,仪式走过,辞别君王,宝船渐渐驶离港口,谭昭站在甲板上,手里握着两枚石子。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了始皇非常幽深的眸子。
始皇的眼睛生得本就深邃而奇特,尉迟曾经形容其为鹰隼,谭昭缓缓移开,随后将手中的石子先后投入泛着暖阳的海水之中。
噗通噗通,声音并不大,却似乎预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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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船已经足足行驶了七日了,七日的时间,睁眼是海水,闭眼是海水声,出门是士兵,回头还有笑眯眯的徐福站在身后,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无聊,无趣,谭昭找人搬了把椅子坐在船头,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个果盘,要换个场景,活脱脱一个纨绔二世祖。
但船上的人,却无一敢小瞧他,先不论其人受始皇的信任程度,便是坐于船头,海水不沾身,已经足够令人警戒。
何必这般焦躁呢。
还有多久能到?
寻访仙人,心诚则灵,如何能有时日计较的?
谭昭也不避讳,直接嗤笑一声:到如今,还要瞒着我吗?你要再不说,我可就回去了,虽说这里程有些远,但你知道我也不是回不去的。
徐福突然有些讨厌钟焕的能力,他想要借助钟焕的力量,但有时候人的力量太强,也有些不大好。
不过这只是小事,就像人说的那样,其实已经快到了:尚不足三日了。
谭昭突然扭头,不过人仍歪坐着:我突然有些好奇,以你的性子,必定是已经知道了那里有什么,并且有了十八九稳的胜算,才会出海。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引得你如此精心谋划啊?
徐福,始皇,殷娇,又或许还可以加上个卢方,居然都被它所吸引。
船上的日子实在太无聊,风狸都睡了五日了,连个捧哏的都没有,谭昭少有的好奇心都被吊起来了。
徐福却摇了摇头,语气非常的真诚:等你见到,就会明白了。
又是三日无聊的等待,谭昭都下海捞了一圈海货了,终于到了徐福预言的日子,他站在船头,看着金乌再度坠入了海面。
日升日落,这一幕不管看多久,都让人心生震撼。
这一日,晚上海天一色,月盘远远地挂在海面上,倒映出略显凉薄的波涛。
及至子时,海面上却突然升起了一束金光,从海底到海面,一阵剧烈的晃动席卷而来,徐福却好似早有预料一般,冷静地命人动作着,自己则站在船头,用法术控制着宝船的平衡。
谭昭被晃得有些头晕,索性给自己贴了张飞行符,反正自产自销,不费事儿。
因为飞得高,海面上的场景一览无余,谭昭怀疑是不是海底发生了火山喷发,下一刻海水却如同摩西分海一般从中间断裂开来,随后一个小小的山尖逐渐露出海面。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一座并不小的仙岛已然跃出海面。
卧槽?!
谭昭的飞行符时效已过,他落在船头,几乎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徐福:海外仙山,居然是真的?
他怎么就这么不信呐。
下一刻,优美而动听的歌声从海底传来,带着无边的韵律,像是欢迎着什么一般,濡慕的,崇敬的,歌颂的,犹豫欢迎天神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