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帝国时代的大巫,能力之强,远非今日的巫女能比。只是每一任大巫的寿命都很短,死因大多成谜。
  仔细查看,穆狄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问题,亚兰帝国之后,欧提拉姆斯神殿的巫,全部使用女性称谓,而铜板上关于巫的记载,只以“巫”代称。
  女人,男人?
  或许,他应该再去西部荒漠,找到那个泰亚巫女口中说的“祭品”,才能解开疑惑。
  须发皆白的书记官恭敬的等在一旁,并没出声打扰,直到穆狄放下铜板,拿起最后一张羊皮卷,示意他过去,才弯腰说道:”尊敬的城主大人,请您吩咐。”
  “这上面的内容你能看懂吗?”
  羊皮卷上的文字,全部用金色颜料书写,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文字,却也不像巫的语言。
  书记官摇头,穆狄出生前,他就在藏书馆中工作,他的父亲,祖父,曾祖,都曾是书记官。这份羊皮卷的年代和来历并没有明确记载,但在他曾祖时,就已经被收藏在馆中了。
  “是吗?”
  看不明白,穆狄只得将羊皮卷放到一边,见书记官欲言又止,能猜到他想说什么。已经几天没去议事厅了,今天必须去一次,否则,年老的书记官不会早早恭候在这里。
  文臣将军们对普兰城的忠诚毋庸置疑,只是有时真的很唠叨啊。
  穆狄放下铜板,转身离开,书记官松了口气,就算有木沙大人的吩咐,劝导城主也不是那么容易。
  在穆狄离开后,书记官将他找出的铜板和羊皮卷收拢到一起,卷起最后一张羊皮卷时,突然咦了一声,枯瘦的手指拂过金色的文字,眼花了吗?
  又过了一会,羊皮卷上的字没有任何异常,书记官确信自己是看错了。
  “年纪大了啊。”
  摇摇头,将羊皮卷捆好装进盒子,重新放回到木架上。
  吱呀一声,高大的木门合拢,铜锁落下,室内一片寂静。昏暗中,细小的尘沙在舞动,装有羊皮卷的盒子,忽然透出缕缕金光,足足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
  如果有人在此时打开盒子,会发现,金色的文字正如水般在羊皮卷上流淌……
  地牢中的丹妲猛然睁开双眼,她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巫力,几乎和欧提拉姆斯的大巫不相上下。距离很近,持续的时间却相当短暂。
  咬紧嘴唇,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议事厅内,穆狄和大臣们围坐在华美的驼毛毯子上,无聊得想要打哈欠。侧身靠着软枕,腰间镶有宝石的金链,随着他的动作垂落。
  “城主大人,”长相和性格同样严肃的木沙皱紧了眉头,“请您认真一些。”
  作为城主的老师,普兰城中,只有他敢出口指责穆狄的“走神”和“懒惰”。
  “好吧。”穆狄总算提起精神坐正了些。木沙是好意,杀伐征战固然有趣,城中事务也不能撒手不管,继续懒下去的确不太好。
  穆狄态度的转变让大臣们松了一口气,城主的智慧有目共睹,只要他肯勤奋一些,许多工作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
  终于打算勤政的城主让大臣们精神一振,荒漠深处的何宁,正在为结束流浪生活而忙碌。
  荒城中的大部分建筑都已损毁,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相对完好的,虽然门窗都没了,墙上也有裂痕,至少屋顶还在。
  从建筑的布局看,并不像是普通的民居,十几根立柱撑起的走廊,巨大方砖堆砌成的墙壁和屋顶,历经岁月风沙的侵蚀,沧桑却依旧牢固。保存最完好的是建筑的大厅,挑高的穹顶只破碎了一小部分,抬起头,依稀可见当初绘制的壁画,大部分已经风化,少量留存下来的仍有着鲜亮的色彩。
  “寺庙还是神殿?”何宁趴在绿蜥的背上,撑着绿蜥的头,笑呵呵的说道:“哥们,借个力,晚上找到吃的给你大份。”
  站得高了,看得更清楚些,然后,何宁默了。
  一屋顶的蜥蜴。
  喷火的,喷水的,单喷不算,对喷才过瘾。还有长着翅膀在天空飞的,一边飞一边喷……闪电?
  低头,这哥们的亲戚当真了不起。
  从绿蜥背上下来,环顾四周,虽说屋顶破了个洞,内部却算得上完好,先住着,以后再慢慢打算。再者说,这样的面积加上建筑风格,在后世也算是一栋“豪宅”了。
  走出“豪宅”,回到之前小憩的水池边上,水已经溢满整个池子,悬浮在池中央的法杖愈发显得神秘。
  池水的变化并没让何宁多惊讶,稀奇事见多了,见怪不怪了,倒是池中的那个银色权杖让他心跳加速,耳边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拿过来,这是属于他的。
  何宁很谨慎,考虑之后,暂时没去动。连日来的霉运让何某人相信小心无大错。好运抽风了才会降临到他头上。
  只不过,每每想到这支权杖,就是一阵抓心挠肝,控制不住的想要回到池边,把它抓到手里。
  绿蜥跟着何宁回到水池边,又去扯藤蔓,何宁的神情却有些恍惚。
  过来,抓住,这是属于你的……
  带着诱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回响,何宁单手撑在池边,缓缓向前探出了手……
  噗通!
  水花飞溅,何宁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坐在池中,和咬着藤蔓的绿蜥傻傻对视,头上突然一痛,悬浮在半空的银色权杖砸在他的头顶,骨碌碌的滚到池水里。
  黑色的宝石浸在水中,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何宁摸摸头,抓起权杖,入手的那一刻,冰凉的气息从掌心涌向全身,心跳开始加快,总觉得有事将要发生。
  就在这时,手中的权杖嗖的一下带着他飞了起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何宁下意识扯开了嗓子,“救命呀!”
  想松手已经来不及了,何宁只能紧紧握着权杖,被带着越升越高,眼睁睁的看着绿蜥和地面上的建筑物越来越小,空中路过的两只食腐鸟被吓了一跳,嘎的一声飞出去老远。
  灼热的风吹过脸颊,何宁迎风泪流,自己又得罪了哪路神仙?霉星高照升级版吗?不带这么玩的!
  何宁只顾握紧权杖,生怕掉下去摔成肉饼,丝毫没有注意到,手中的权杖正在发光,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老天,这还得飞多久啊?”胳膊开始发酸,遥望地面的蜥蜴兄,泪流满面,哥们,你要是像亲戚一样会飞,那该有多好……
  此时的何宁,实在是太过“霸气侧漏”,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道飞在空中的金光。
  比提亚城的龙鹰在空中飞过,坐在鹰背上的西库鲁斯注意到了远处的异景,眉头一皱,“西姆,去那边。”
  龙鹰发出一声高鸣,展开巨大的翅膀,掠过云层,在地面留下一道巨大的阴影。
  第八章
  事实再次证明,好运有限,霉运无限。
  耀目的金光突然消失,何宁手中一空,愕然的抓握了两下,掌心只有一团空气。左耳突然一痛,一枚银色的耳扣刺破了皮肤,紧扣在耳垂上,鲜红的血沿着精美的纹路流淌,很快消失不见。
  米粒大的黑宝石愈发夺目,何宁来不及去摸一下耳朵,“啊”的一声,整个人迅速自由落体。
  耳鼓胀痛,脑海里仿若有无数链条状的文字交织穿梭,鲜活如有生命。每一行字流过,都会带起一阵头痛。若非条件不允许,何宁极有可能抱着头在空中打滚。
  摔死就算了,临死前还要上刑不成?
  牙齿咬破了嘴唇,冷汗浸湿了额发,耳扣却在发光。
  何宁闭上双眼,头更疼了,下落的速度却突然减缓,耳边仿佛响起一个声音。古老,沧桑,念诵着陌生的语言,却直接印在了他的脑海。
  听不懂,却能明白。
  奇异的矛盾。
  像是在歌颂绿色大地,赞美湛蓝天空,亦像是在向山川树木祈祷,带着远古先民的质朴与对自然的崇拜和恐惧,声音从一个变成多个,成百上千,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交织的字链突然焕发出道道金光,断裂,破碎,如慢动作一般逐一放大,随后融合在了一起。
  头突然不疼了,身体仿若被一股凉爽的气息包围,隔断了灼热的风。
  何宁闭着双眼,身体悬空,亘古的声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响。
  黑色的发在空中飞舞,一团金光再次包裹住了他。不带有丝毫的侵略性,仿若流水丝绸般柔和,拂过云层,滑过天空,云间响起了先民们的祈祷和歌声。
  苍茫大地,无垠蓝天,流淌的河水,碧绿的草地,广袤的森林。
  荒漠不再,只有无数被雨水滋润的生命。
  这是幻觉,还是被荒芜替代的往昔?
  一个身影在眼前浮现,黑色的发,黑色的眼,目光沉静,陌生却又熟悉,那是,镜中的自己……
  金光开始变弱,奇异的景象骤然消失,脑海中的字链与声音也无影无踪,身边只有呼啸而过的热风。从梦境回到现实,一声划破长空的惨叫,刚刚还“神气”十足的何某人,再次飞速下落。
  真要摔死了?高空坠落,肉饼一块?
  就在何宁紧闭双眼,愤怒的向穿越大神竖中指时,下落的动作一停,突然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切感。
  身下触及一片光滑坚硬,向前摸摸,似乎是羽毛的触感。
  小心的睁开眼,入目一片金棕。抬起头,救了他的大鸟正愤怒的瞪着他,翎羽竖起,马上就要甩头将何宁丢下去。
  何宁这才发现,自己趴在人家的嘴上,一手抓着人家的鼻孔,另一只手还薅着一把羽毛。
  救了人,却受到这样的回报,换谁都要生气,炸毛算轻的了。
  “冷静,千万冷静!”何宁讪笑两声,“不得已,见谅啊。”
  感受到龙鹰的愤怒渐渐平息,何宁提到嗓子眼的心稍微落下,头顶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循着声音看去,一个穿着亚麻色长袍的男人坐在龙鹰的背上,一手搭在竖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弯刀,刀柄镶嵌着宝石,刀身雪亮,刀尖正抵在他的额前。
  “说!”
  男人的头上包着与长袍同色的布巾,布料绕过肩膀,遮住了他的下巴和嘴唇,只能看到一双褐色的眼睛与高挺的鼻梁。皮肤是浅棕色的,轮廓很深。
  何宁愕然,不是因为男人坐在鹰背上,也不是为了他的相貌,而是自己竟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
  这怎么回事?
  “哑巴吗?”
  西库鲁斯的声音再次传来,何宁眉头一皱,就算救了他,这人给他的感觉也相当不好。
  “不是。”
  话出口,何宁又是一愣。不只能听懂,还能说?
  西库鲁斯收起弯刀,身体前倾,抓住何宁的胳膊,把他从龙鹰的嘴上拉了过来,距离近了,一股沙土的味道。
  包在何宁头上的外套早就不见踪影,近两个月时间,黑色的发长到了肩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只有双眼清澈明亮。
  西库鲁斯看着何宁,开口说道:“这样的长相,不是东部人。”
  何宁长得俊秀,轮廓稍显柔和,更像是南部的海民。但海民的发色和眸色都很淡,绝不会有黑发黑眼存在,也极少到东部来。何况,黑色的眼睛,是巫的标志。
  嘶啦——
  伴随着布料的撕裂声,何宁上身的衬衫变成了布条。愕然的低头看看自己,再看看撕自己衣服的男人,这是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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