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趴在帘子后面一群厨子们看着那个老头胆敢“轻薄”他们老板,差点抄起菜刀就冲了出去。
看见自己的西方客人如此的“轻率举动”,穿着西装的翻译也觉得有些尴尬。
据说是名导演的麦考林先生“端着”沈何朝的手念念有词,还试图和他的伙伴交流两句,被他的伙伴哭笑不得地先制止了动作。
“抱歉,麦考林先生他只是太投入了。”
翻译先生看了一眼那个西方老头儿,两个人说了两句,他又对沈何朝说:“沈先生的手真的是厨子的手,麦考林先生说光是看着您的手就知道您一定能做出很美味的食物。”
沈何朝的回答是掏出自己的小本子。
【过奖了,有事儿可以慢慢说,你们想吃点什么?】
年轻的厨师兼老板挥了挥手,让小帮工进厨房下单要足够三个客人享用的午餐。
莲藕翡翠甜虾饺是沈何夕前段时间给自家饺子馆增添的新菜色之一,冰鲜的甜虾切成小丁,搭配焯水去涩的莲藕还有炒熟的肉丁,再搭配黄瓜汁调制的翡翠饺子皮,甜鲜与酱味并重,还有莲藕丁丰富了饺子馅料的口感,黄瓜汁提升了饺子的鲜美。
两盘甜虾饺,再来两盘三鲜肉饺子,最后是今天的几道小菜都样样数数地上了一点。
三位来客都吃的唇齿生香,甚至有点忘乎所以。
麦考林先生对这盘绿色的蒸饺非常感兴趣,一边吃他还忍不住去骚扰同样吃的很开心的翻译来帮他问这个饺子里面都有什么。
翻译先生无奈地看了他的雇主一眼,咽下嘴里的饺子又夹了一个三鲜馅儿的放在自己盘子里才开始问到:“麦考林先生说这个跟他吃到的华夏餐馆的东西不太一样,让他非常地惊讶,味道很棒,您介意再给我们来一盘这个绿色的饺子么?……不,是两盘。”
吃饱喝足,终于能干正事儿了。
麦考林先生喝了一口茶,终于说明自己的来意。
“麦考林先生正在拍摄一部电影,电影里有一个情节是一个厨师在切着菜,主角和反派就在他切菜的声音里面交谈,时间不长,但是戏份非常非常地重要,我们要对刀和切菜的人都有特写,作为我们需要的重要的场景烘托。”
沈何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不就是要个客串的厨子么。
“事实上我们找了好久,无论是怎样的厨师,他们都难以给出我们需要的环境的压迫感和张力。为了这个情节,我们甚至去了片儿国去拜托了刀工精湛的正川大师,正川大师让我们来找您,据说您有非常奇怪的刀和非常精妙的刀法。”
麦考林先生一脸期盼地看着面前年轻的东方男人,如果说在来之前他还是将信将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进了这家饺子馆,那么刚刚那顿好吃的饺子让他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信息。
这里他能找到自己的戏里想要的东西。
翻译说完之后还是忍不住补充:“沈先生,这是一次非常好的机会,在国际大片儿里面露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正川先生推荐了您,您就该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年轻俊秀的男人端坐在桌子的对面,听着翻译的话,唇边有一点隐隐约约的笑意。
【抱歉,我不能答应。】
三个人一起失望震惊地看着他,那位翻译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了。
男人不紧不慢地继续在本子上写着:
【刀工最好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妹妹沈何夕,她现在的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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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沈何夕打了个喷嚏,惊起了趴在她胸口睡觉的小墨迹,它舔了舔沈何夕的脸,又舔了一下她的鼻尖,终于把它的人叫醒了。
“早安啊,小墨迹。”
花了十秒钟分辨沈何夕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并没有睡在卧室而是仰躺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在沙发的周围还散落了几本书,全是关于西餐料理的起源和发展过程。
看看那些厚厚的书,再想想里面食物发展的某些奇葩原因和结果,年轻的女孩儿伸了一个懒腰,叹了一口气。
她为了激励俞正味在厨艺上奋发振作,已经查阅了大量的历史文献,目的就是想找出能够在外国推广普及华夏菜的办法,她想要的“普及”不是人们周末偶尔去餐馆尝尝鲜的普及,而是像这个国家的人们做意呆利面一样,哪怕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菜是意呆利的,也阻止不了它在腐国走进千家万户,成了无数人重要的果腹佳品。
为什么不能让人们做那种简单方便的家常菜的时候自然想到华夏菜呢?如果真的做到了这一步,那华夏菜辐射范围将会让所有人震惊的。
这个想法一致存在于俞正味的脑海中,现在有沈何夕和他一起去推着他们爱的东西往前走。
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呢?
把自己困在过去,俞大厨简直是傻透了。
女孩儿腹诽了一下自己曾经的偶像,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自己的哥哥卖了。
心有不甘(重生美食) 第111章 炮鹅
在没有黑胡椒和番茄之前,西方人吃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沈何夕抱着书出神了很久,依然觉得自己难以想象。
从把食物放在火中这一步开始,人类从茹毛饮血走向了文明,时间将一种生存的手段变成了文化,又把文化扭转升华、繁盛消亡。
现代人无法想象,中世纪之前,西方人食用的猪近似野猪,肉的腥气能够掩盖一切的美好味道,只有大量的来自东方的香料才能拯救它,把它们变得能够入口,也就是说在那个年代人们吃肉除了吃不起之外,更是因为珍惜昂贵的调味品才是美味的代表。
就像现代的人们也不能想象,即使调味材料那么匮乏的封建社会之前,人们也会把几个月大的小猪洗剥干净,先往猪腹中塞入水果和大枣,再小猪的外面以湿泥包裹,用火堆把泥团烤干,去掉干泥取出已经在土团子里肉香四溢的猪肉,这才不过是第一步。
以细白的米粉糊遍涂猪已经输了的猪的全身,把整只猪用油炸透,切成片状,这看似已经精细到让人瞠目的做法也并不是整个烹饪过程的最后一步。
搭配好作佐料,把肉一片一片地码在小鼎里,再把把小鼎又放在大镬鼎中,把大鼎用文火连续炖三天三夜,起锅后用再调味食用——这才是一道能“吃”的“珍馐”。
这道菜就是“周八珍”之一的“炮豚”。
以制订了华夏宴席的基本规制而泽被后世的“周八珍”,几乎已经囊括了华夏菜所有的传统烹饪技法和搭配,光是一道“炮豚”已经能让人想到由填塞之法想到粤菜的鸽吞燕、由抹泥烘制想到浙菜的叫花鸡、由米糊配肉炸能想到东北菜系的锅包肉,隔水煨炖的火候与时间也能让人联想到闽菜的佛跳墙。
华夏菜的绵延发展像是一棵树,有深不可测的根基和枝叶参天的外在,既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又有极强的延续性,这样的华夏菜想要让西方人更好地接受,应该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女孩儿用笔在本子上写着烹饪的技法,在其中寻找东西方的相通相容之处。
前几天她想要点醒俞正味,何尝不是点醒了自己,很多该做的事情应该去做,谁都不知道错过了这次会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