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要得到
有的人,换了地方就睡不着。
有的人,换了枕头就睡不着。
有的人,换了心情就睡不着。
我……完全没有以上烦恼,在无人打扰的单人病房的清净氛围下,睡得十分安心舒适。
甚至不想早点醒来。
醒来了就得忍受伤口的疼痛。
所以还是蒙头睡大觉比较舒服。
不过现实是我不可能和小婴儿一样一口气睡上一整天,该醒的时候,自然会醒。
彻底清醒之前,听到一句轻声的埋怨,“终于醒了。”
睁开眼睛,便看到大金主超近距离下的脸,近到连眼睫毛都能数得一清二楚。
而且讲话的时候是那么的吐气如兰,离我远点啊小萝莉哟!
我昨天已经向绝对选项证明了我不是同性恋好吗!
不,大金主是没有性别的,不是早就明确这一点了吗?
想起这一点,我顿时安心许多。
与此同时,大金主直起身体,向后退了一小步,以便和躺着的我面对面讲话。
很好,除非有必要,我宁愿当个木乃伊,一动也不动,因为动起来会痛啊。
有点想使用念能力,只需一分钟就能愈合伤口。
但是总觉得不能老指望这股超常的力量,毕竟是我的世界不存在的力量,无法彻底习惯。
也不想习惯,我更想念我那个没有特殊能力存在的世界,太习惯这个世界,我怕我回去以后,又很难转换观念,不小心做出危险的事情。
主要是,我很想借住院的机会,给自己一个懈怠的理由,无所事事地过上一小段日子。
无论是“让学校一年内成为热门学校”的绝对选项的任务,还是“成功攻略这个世界的任意一人”的解除诅咒任务,我都一筹莫展,进度为零。
两项任务的失败后果是一样的,是我会永远无法摆脱绝对选项。
难处是前一个任务规定了时限,说不感到焦躁,那是不可能的。
即使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细数到目前为止的一番努力结果,多半是白费功夫,甚至由于病急乱投医吃了不少亏,我最初消除诅咒的热情已消磨大半。
真的能够成功吗?
不止一次问过自己。
可答案只能是——不得不去做。
好烦,不愿意去想。
我都中了一刀了,要对自己好一点。
没错,就待在医院等伤口自然地慢慢愈合。
在此期间,我什么都不要考虑,我要混吃等死!
“什么时候回去?”大金主问。
“至少得先住一个星期的院再决定。”我回答说。
大金主静默数秒,“正常来说,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然后,大金主掀开我的被子,“给我看看。”
在大金主的手伸向我的上衣之时,我双手护住上身,“看什么?!”
“根据你伤势的严重度,就可以估算出大致痊愈时间。”大金主疑心重重地说,“而且你不是有念能力可以治愈伤口吗?别忘了我和你之间的合约,身体没问题的话,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我抓住大金主的手,“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只是整天躺在床上,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做,那就什么都无法发生了吧?”大金主的眼神有几分深邃,“我可以等待,但那也必须是有意义的等待。”
忘记了。
不应该忘记,应该遵守。
大金主在学校亮相起,就已正大光明地向我道明来意,有毁约之势的是我这一方。
“我的念能力是有限制的,所以……”我舍不得休憩的机会,哪怕明显是逃避。
就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子来躲避危险,无济于事地欺骗自我,如出一辙的愚蠢。
【选吧:1.身上的伤口瞬间痊愈 2.身上的伤口变得很严重】
选了2以后,我喉间一热,大口地吐出鲜血。
像是被拦腰截断一般,下肢没了知觉,腹部的伤口如同活物,能清楚地感到它张开大嘴——裂开了。
并且超出了原先的范围。
体验过强制痛经,我知道绝对选项的效力很强,但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强到这个地步,“唔……”
大金主根据我视线的方向,立即按下了床边的呼叫按钮。
“你啊……”大金主垂下眼帘,不带感情地说,“是笨蛋吗?”
没等我回话,大金主的身影跃出窗外,消失不见。
下一秒,值班护士推门进来,被床上蔓延开的血腥吓了一跳,“这……怎么……”
她迅速叫来医生,再加上帮忙的护士,病房变得非常热闹。
他们叫我保持清醒的时候,对我说,“接下来的手术需要签字,你有可以联系上的家属或者朋友吗?”
居然要做手术吗?
我有些懵了,茫然地张开嘴,吐出一个字以后,半天说不出后续,“我……”
“宴。”从人群之外,门的那边,传来呼喊声。
那个人挤了过来,是沃尔特。
我在信息里将情况描述得不足挂齿,所以他此刻的神情异常焦灼。
真是稀奇的表情,以前我和敌人对战时,不是会作壁上观吗?
也许是情境不同吧?
“这位?”医生把目光投向我。
“家属。”我回答。
医生身边的护士把手术同意书交给沃尔特。
他只听了说明的开头,就提起笔,签下了名字。
去手术室的路途很短,一下就结束了。
“不会有事的。”在随行的路上,他来不及说更多话,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等着你。”
唉?
我会死吗?
对所谓的事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所以……
麻醉的作用下,我陷入了沉眠。
仿佛一瞬,世界从静谧切换成另一种宁静。
将天花板完全纳入视线前,沃尔特的脸先出现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啊……”神思游离了一会,我猛然回神,“还,还好吧。”
“我一直在旁边,有需要就跟我说。”他说完,坐回到床边的椅子上,以平和的笑容看着我,就像是在家里一样。
不知怎的,头脑运转速度迟缓得要命,过了半晌,我这才缓过气,“发型,换了?”
“作为理事长,表现得成熟一点,我想会更好。”沃尔特轻轻点头,“宴觉得呢?”
他将刘海梳成了斜分,穿着一如既往是衬衫和西装裤,与其说是成熟了一点,不如说是……
“新入职的毕业生?”
“这可听不出是褒义啊。”
“总之,不是贬义。”我说,“现在就很好了。”
谈话结束,空气中流动着冰凉的,消毒水的味道。
沃尔特什么也不问,我反倒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这次我……选错了选项。”
“因为一心想要逃避……”
“会变成这样,是给我的惩罚吧?”
“真是……坏心眼的神明啊。”
沃尔特始终没有讲话,静静地听我说完,见到我期望的眼神,便开口道,“未来会怎么样,只有做出选择后才知道。”
“选你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沃尔特扬起嘴角,蓝色眼睛里的笑意很温暖,“宴一点错也没有,我能够保证。”
一点错也没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头脑放空,感到胸腔里,心脏的鼓动变得格外清晰。
待这份不明的心情平息下来,我叫了他的名字,“沃尔特。”
“是。”
“你一直待在这里吗?”
“恩,无论多久都可以。”
“那学校的事情……”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放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以视线扫过几遍他一成不变的笑容,我歇了一会,才说,“有点无聊啊。全身都很痛,想做点打发时间的事情也做不了。”
“想做什么呢?”沃尔特双臂枕在腿上,朝我弯下腰,“我会尽可能地帮忙。”
目前我还只能躺在床上静养,能做的事情寥寥无几,除了聊天,再无其他。
可我和沃尔特的唯一共同话题,是最令我心烦意乱的绝对选项,我一分一毫都不想提。
而单方面的谈话,成立起来是相对困难的。
就剩下睡觉和发呆的选项了吗?
思考了一会,我终于想到个不错的选择,“念本小说给我听吧,沃尔特。”
“什么种类呢?”
“唔……魔幻,短篇或者中篇。”
依照我的要求,沃尔特在附近的书店买了一本被放在畅销栏的书,书名是《最后的龙》。
畅销类的书不一定在文学性方面有多优秀,但往往有吸引人的地方,才会畅销。
剧情一般不会太无聊,这正是畅销书的特点所在。
用畅销书打发时间,是个不易出错的选择。
主人公生活的时代,人类社会正处于繁荣阶段。
龙,这种古老的生物,虽不致灭绝,却已十分稀少。
见过龙的人类几乎没有,龙的存在一度仅作为传说。
于是,作为故事的开始,主人公与龙相遇了。
相遇并不美好,以惨剧拉开序幕。
家人全部死亡,主人公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为了复仇,主人公与一群志同……不,是想得到能卖出天价的龙头骨,执意寻找龙的人们踏上了旅途。
以民间流传的各种传说为线索,周游世界,找寻龙的踪迹。
旅途中的种种艰辛,令一些人放弃了。
始终见不到龙的一鳞半爪,又有一些人放弃了。
队伍里,真正见过龙的,唯有主人公一人,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挽留他的女子,劝说他的友人,告诫他的长辈……没人能阻止他前行的脚步。
但是,长久以来的跋涉,毫无成果,曾经信任他的人,纷纷怀疑他说见过龙的话是谎言。
我打了个哈欠。
“累了吗?那就到此为止吧。”沃尔特合上书。
“没有听到结尾,我心里惦记着,就睡不着了。”
“后面的故事还有很多啊。”他翻到最后一页,“我看看,最后……”
“不,别说出来。”我连忙阻止他,“直接看结尾,故事不就没有意思了吗?”
“可是让你因为担心结尾,睡不好觉就本末倒置了。”沃尔特微笑着说,“最低限度地透露一下,是happy ending。”
“这还不算剧透吗?!”我小声抱怨道,“太狡猾了!”
“是吗?这个也算吗?抱歉,我会注意的,下不为例。”
沃尔特站起身,将书本放到床边的柜子上,然后关掉了灯。
四周陡然失去光亮,从窗户透出的晦暗月光,成为室内仅有的光源。
夜晚的独特氛围使睡意更加浓郁,有点赌气而强撑着精神的我,不多时,眼皮禁不住睡意的侵袭,打起架来。
“睡吧,宴。”沃尔特帮我把额发捋到一边,露出额头,“我会陪着你,请安心地睡吧。”
那实在是,很令人感到舒心的语调。
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我闭上了双眼。
睡醒时是第二天清晨,侧过头,沃尔特伏在床边,竟是在睡觉。
啊?
从没亲眼见过他睡觉,所以他其实也是需要睡觉的?
还以为神的仆人的睡觉机制和进食机制一样,简化成偶尔为之的水准了呢。
我拉开被子,他就醒了,“要做什么吗?”
“想去厕所。”我用手臂支起上身,休息了一夜的身体没有明显好转之势,倒是愈加疼痛,腿也使不上力。
“很痛吗?不要勉强自己。”沃尔特扶住我的肩膀,“如果起不了床,那就……”
“——不要!”我如惊弓之鸟,把手一挥,牵动了伤口,疼得我“嘶”地吸了口冷气。
【选吧:1.穿上尿不湿 2.被抱着去厕所】
尿,尿不湿?!
你才穿尿不湿!
你全家都穿尿不湿!
“bao……”我充满悔恨,“抱,抱我去厕所……”
“好的。”
沃尔特弓xia身,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然后他托起我的背以及大腿,面对面地把我抱了起来。
呃?
这抱姿有点微妙啊。
幼儿园放学时的校门口,经常可以看到的“爸爸,我要买糖吃”什么的。
总,总之,快去快回!
由于是清晨,去厕所的路上没遇见旁人,我稍加松懈,不料沃尔特脚下不停,一只脚已踏入女厕所。
喔喔喔喔喔喔?!
这可不行!
正欲出声制止,眼见厕所也没人,我舒了口气,待他把我放在马桶上,便说,“这里可是女厕所,你快点走……唔噢噢噢噢?!”
我扯住了差点被拉下来的裤子,“做做做做什么?!”
“不需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做到这个地步!”我满脸燥热,“你不要待在这里,到厕所外边等我。”
“一个人可以吗?”沃尔特关切地问。
从抱的姿势开始,我就有点奇怪了。
你难道兼职在做幼儿园的保育员吗?!
即使知道是出于关心,但我所感到的只有羞耻啊!
而这种似曾相识的相处模式,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请让我更多地照顾你……什么的。
不过,我用叁言两语就打发走了他,得以拾回成年人的尊严。
话虽如此,回程的路走起来实在太艰难,终究仍是被抱回去的。
本以为会神不知鬼不觉,哪想到查房的护士刚刚进了我的病房,我们到达门口时就撞见了她。
“男朋友,很体贴呢。”她掩着嘴笑道。
“不,是……是亲戚。”我忙不迭地解释。
重新躺回床上,护士又说,“护工也不请,成天守在这里亲自照顾,身为亲戚的男孩子怎么做得到呢?”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这女人眼中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过度热心的人是我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这,这……”
“那是因为……”沃尔特帮我挡住了她,“我是她的仆人。”
咿——我不是想要这种挡驾的方式啊!
“恩?”护士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是那种PLAY吗?”
哪种PLAY啊?!
“不是PLAY,是神的指示。”沃尔特如实答道。
但这在不知情的人耳中彻底变成了别样的意味,无颜见到越发兴致盎然的护士,我用被子蒙住了脸,双手捂住耳朵。
过了老半天,沃尔特微微用力拉了拉我的被子,“宴?”
“你们究竟讲……”我松开手,任凭他把被子从我脸上移开,眼角余光瞥见离去的护士那满足的背影,“不,还是别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