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不明白
大多数时候,杀人,并不能解决问题。
仔细想想,制造流血事件,对抗赛因此中止,获得胜利将变为不可能,直接导致任务失败。
所以……
“我不能这么做。”我以同样的音量小声回答。
“哈哈。”柯特后退一步,笑脸的假饰已然戴了回去,“为了活跃气氛,当然是开玩笑的lico~”
还没有结束,还没有结束,还有第二轮的记歌词回合。
所谓“记歌词”,就是随机播放某首歌曲的一段后,参赛者需要唱出接着那一段后面的两句歌词。
而令我烦心的库洛洛,虽在上回合的后半段发力不足,风头却丝毫不减,再次抢到第一题的答题权——请务必告诉我这是单身多少年的手速(笑)。
“……城市的夜晚如此灿烂,只是没有你在身边陪伴。”
“要唱出来。”主持人笑着提醒道,“要唱出来,库洛洛选手。”
“旋律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唱出来的就可以。”
库洛洛胸有成竹唱出来的,是完全不在调上的歌词。
说得狠一点,甚至有五音不全之嫌疑。
唱得好烂啊!
“勉强唱出来。”颇有自知之明的库洛洛,以自嘲的笑容说道,“真是见笑了。”
“走调的程度让人大跌眼镜啊。”主持人进行调侃,“没想到歌词竟然是对的?”
库洛洛回答说,“看过往期的节目,在这方面稍微做了些功课。”
“把歌词单独背下来吗?”主持人恍然大悟。
“恩。”库洛洛点头道,“差不多把最流行的歌词本翻阅了一遍。都是简单的词句,记忆起来并不困难。”
卧槽?!
直接背歌词?!
还有这种操作?!
也许这的确是最具效率的方法……所以说他早就做好了充分的调查和准备?!
与其相比,我仅仅是看了往期节目,了解大概流程而已。
这样难道不是必输之路吗?!
怎么办?
怎么办?!
我是绝对不能输的!
焦躁无比的心情,令我陷入无法答题的漩涡,其他人的声音,似乎在另一个我接触不到的世界里回响。
直到主持人说道,“……让我们看看最终的比分!”
我猛然抬起头,听着众人目前的比分,拳头握得更紧了。
“那就开始特别决斗吧!!”大声发出申请的五号,被我移到他脸上的视线惊了一惊,他的表情凝固片刻,在下一秒变为不含任何畏惧的挑衅笑容,“就你吧!你作为你们团队的代表和我决斗,怎么样?”
喔,差点忘了这货。
决斗胜利者可以得到败者的全部分数,我当然需要这样的机会,不经思考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好啊。”
等主持人念完特别决斗的详细规则,屏幕上播放了一段两秒钟的超短视频,场景是某人来人往的繁华十字路口。
“请按照时间顺序,说出刚刚的走光视频中出现的所有内裤的花色!”
我尚未理解题目内容,五号便率先抢答,“粉色,水蓝色圆点,白色,黄色条纹,白色,紫色,肉色和黑色。”
“就是这些。”他自信满满地朝我叫道,“你还有什么可以补充的?”
这……这是什么变态题目啊!!!!!!!!!
抱歉,反应慢了一拍。
脑子一团糟,已经不记得看过的视频了。
【选吧:1.“黑色的那个是人体彩绘。” 2.“黄色条纹的那个是男的。”】
这两个爆料都挺劲爆嘛?!!
不管了,答题时间有限,既然是变态的题目,就往变态的方向说!
“黑色的那个……”我沉住气,“是人体彩绘。”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可以看到主持人脸上冒出的汗珠,“这……”
“不用说了!!”五号垂下头,“我输了!我输了!!”
按照规则,将这货的分数加到我这边的分数上,我最新的分数排名应该是……
正暗自计算,五号如跳舞般迈步到我的近旁,向所有人宣告,“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的见证,那就是……”
“我终于找到了符合我想象的,心仪的对象!”他单膝跪地,“这位与我志同道合的小姐,我爱上你了!请和我结婚吧!”
“哈?!”本来要一口回绝,转念一想,我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你说什么?”
“我爱你!请和我结婚!”
“……哦。”
数秒过后,场面随着类似“婚礼进行曲”音乐的响起,瞬间转变了氛围。
主持人说着顺应气氛的祝福话语,五号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我无心顾及那些有的没的,只是tao出手机,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长久以来期待的东西。
那是——
来自“神”的短信。
怎么还不来啊?!
“喂!”我用另一只手抓起五号的衣领,“你这货不是真心的吧?!”
“我这颗心比珍珠还真啊!”五号大睁着眼睛,很是无辜地说,“如果需要证明的话,就把我的心挖出来好了!”
来、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点开手机上最新的讯息,上面显示内容是:好感度不足,任务未达成。
“你这个感情骗子!”害我空欢喜一场。
“啊?!”五号满脸困惑。
“虽然不知道你有何居心,不过算你走运,我现在没空管你。”我懒得多看他一眼,收起手机,甩开他,对主持人招呼道,“主持人!”
主持人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来。
刚一靠近,我就把他撂倒在地,手肘卡住他的脖子,“我问你,七加十二等于多少?”
之前的配乐早就停了,现场安静又诡异。
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主持人老实回答,“十……十九。”
“不,你错了。十九分不能让我成为胜利者。”我压低声音说,“应该是叁十六才对。”
控制着不使人昏厥,又能使人感到充分痛苦的力道,我缓缓地说,“不论如何,这场比赛必须是我获得冠军。要不然,你想为了所谓的公平公正献出年轻的生命?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再怎么说这也……”在我的挟制下,主持人艰难地喘了口气,“一看便知的计分……观众又不是傻子……你、你为什么……”
“你当然不会明白。没有人会明白。别管这么多,照我说的做。”大概是压抑着什么,或者是恐惧,我也在颤抖着,“毁了我人生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说吧。宣布我的胜利。”
主持人像缺水的鱼,嘴在一张一合,也和鱼一样,发不出声音——恐怕是我勒得太紧了。
不仅如此,他昏了过去,真是没用。
“既然要获得游戏的胜利。”当我打算继续对主持人动手,有一个参赛者说,“要接受我的挑战吗?”
扫了眼那个人的分数,的确满足我的要求。
至于那个人,我不得不认为他别有所图,必须提高警惕,“你想耍什么花招?”
“我相信你不想发生‘意外’。”贸然发起挑战的库洛洛说,“使用节目里随机的游戏,如何?”
“好吧!”姑且是名正言顺增加分数的机会,先不论其中可能的风险,我何乐不为,“那就试试吧!”
掐主持人的人中令他清醒,继续主持新的特别决斗。
迫于形式,他有气无力地举起话筒,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请……请在屏幕上显示的题目编号中选择其中一个……”
“九死一生的九。”我说。
与编号相对应的题目一出,我立刻皱起眉头,“给我换一个。”
“咳、咳。”主持人尚未恢复状态,咳了几声,又说,“根据节目规则,不能换题。”
观众席嘘声四起,我不便做得太绝,只好硬接下来,“好。就这个了。”
准备道具的中途,主持人按惯例介绍起游戏规则,“这次选中的,是大家非常熟悉的Pocky Game。也就是两人分别咬住pocky的一端,同时开始吃,先咬断pocky的就算输……”
我周身的低气压,令离我最近的主持人说话声越来越低,“……究竟鹿死谁手……”
道具布置完毕,我和库洛洛面对面坐下,一盒pocky被交到我手中。
我盯着库洛洛,一边试图从他人畜无害的表面看出蛛丝马迹,一边抽出一根pocky,放入嘴中。
可恶!
什么破游戏!
我宁愿选近身格斗!
不过,在同样不能使用“念”的情境下,能不能打赢库洛洛,还是个未知数,毕竟我对他不太了解。
以西索十二分热情的态度来看,库洛洛的实力应该不在他之下,我恐怕难以匹敌。
啧,最好不要硬碰硬吗?
尽管库洛洛碍于除念的事情,暂时不会杀我,他的手下们仍然是一大ma烦。
想问题想得太入迷,完全忘了眼下的状况。
“……”我朝主持人递出空的pocky纸盒,“不知不觉就吃完了,劳烦再来一盒。”
“好——好。”主持人点头哈腰,忙不迭地接住,“马上。马上。”
过度思前想后,我弄断了五六根pocky,才成功叼在嘴里,向库洛洛抬起下巴,“……喂。”
后者似乎刚刚回神,“抱歉,稍微走神了。”
“我认输。”库洛洛举起双手。
咔!
我咬碎嘴里的Pocky,猛地站起来,指着库洛洛的鼻子大叫,“你TM在玩我?!”
“不,我没有。”库洛洛和颜悦色地复述,“这场胜负,我认输。”
“有你这样的吗?!”我揪住他的衣领,“你搞毛啊?!要认输怎么不一开始就认输!浪费我时间和感情!你什么意思?!!!!!”
“他已经认输了,请……”主持人劝解的话语,被我瞪了回去。
“我只是……”库洛洛缓缓地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心血来潮。”
“哦,知道了。去死吧!你这混蛋!”
一拳把毫无抵抗的库洛洛打翻在地,我没有使出全力,可他并没有马上爬起来。
太弱了!
居然晕过去了?!
库洛洛原来这么脆皮吗?!
当工作人员上台将库洛洛抬走,主持人迅速地结束了对抗赛,“……特别决斗两局连胜,八号参赛团队的总分一跃成为第一,恭喜获得优胜,以及一百万戒尼的奖金!”
“除了因伤……不能继续出席的六号选手。”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剩下的失败者们,将要接受残酷的惩罚游戏!”
惩罚游戏啊……我似乎想到了什么。
新的手机讯息打断了我的思路,打开一看,内容果然是“对抗赛获得优胜,完成”,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个……请……”主持人支支吾吾地向我陪着笑脸,好像是有事相求。
选项任务完成,我平静许多,深吸一口气,放缓了态度,“你——你有什么事吗?”
“不用站在舞台中间,可以回原先的位置了。”
“哦。”
搞半天是我的站位碍了事,我二话不说就配合工作,立马走开了。
通过暴力获得的优胜,无法带来任何喜悦,反倒在我回归团队后增添了尴尬和沉闷。
而舞台则由于我的离开,重新恢复生机,进入本节目真正的看点——惩罚游戏。
按积分来排序,首个接受惩罚游戏的,是分数倒数第一的参赛者。
如今,他垂手站立在一个冰箱大小的透明玻璃盒中,双眼蒙上一层黑布,等待惩罚。
“对于这一次的失败者,会有怎样的惩罚呢?”稍作休整的主持人,一改脸上的阴霾,声音又充满了活力,堪称敬业模范,“心跳不已的倒计时!让我们一起计数!叁——”
“二——”观众们的喊声与主持人的重合在一起,“……一!”
接受惩罚的参赛者在倒计时结束的同时,取下遮住眼睛的黑布。
然后,惊叫声包围全场,有人甚至当场昏厥。
当事人虽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仍是吓白了脸。
玻璃柜上方,正落下数不清的,长着毛的,拳头大小的蜘蛛,一直堆积到了他的膝盖。
“这些蜘蛛经过节目组挑选,是无毒的品种。如果没有专业指导,请勿随意模仿。”主持人见没有蜘蛛继续落下,便给出了惩罚游戏的规则,“在这些蜘蛛中,有一只蜘蛛被画上白色的记号,请找出那一只!”
当选手苦着脸,哆哆嗦嗦在蜘蛛堆中翻找的时候,主持人补充道,“这次准备的东西非常多,有好有坏,下一个就会随机换成另一种东西。会更加恐怖?还是会撞上好运?要赌一把吗?还是弃权?”
除了一队女子组合选择放弃,其他人尽管脸色难看,依然选择了留下。
于是,观众们既紧张又期待地,翘首观看失败者们在蛇、老鼠以及大型昆虫等等……令一般人退避叁舍的可怕生物包围下挣扎。
有两组参赛者受不了压力,中途放弃游戏。
还有人在完成游戏后情绪失控,大哭不止。
即使身为“九死一生对抗赛”的唯一胜利者,见到失败者的惨状,也不由得心中悚然。
发觉衣服上传来的牵扯力,转过头,果果愣了一下,缩回手,小声道歉,“对不起。”
“……”
为什么要道歉?
整个惩罚游戏环节折腾了很久,等节目录完,早就过了晚饭的时候,走出大楼,夜色已然降临。
“……这个。”果果把对抗赛胜利奖金的支票塞到我手里,笑容有些勉强,“辛苦你了。”
我沉默地收下,不再跟随她们的脚步,选择目送她们的背影。
“明明只是展露了一点杀意呢。”柯特在我一旁低声说,“普通人果然太脆弱了。”
“谁知道呢?”
我凝视着手机屏幕上标记着“已读”的选项任务完成讯息,一遍又一遍。
就是为了这种东西。
只是为了这个。
我真是无能啊。
苦笑着按下删除键。
【选吧:1.讲个感人的故事趁机流泪 2.讲个搞笑的故事改善心情】
不解除诅咒,我一刻也好不了。
“柯特啊,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什么故事?”
“搞笑的故事。”我说。
柯特对我歪了一下头,我便当作是默许,开口讲道,“从前有一个小丑,表演总是不太成功,不管怎样卖力,大部分观众仍然没被他逗笑。有一天,他的表演,终于令全场观众捧腹大笑。但是,那并不是他苦练数月的全新把戏的功劳。真正的原因是……”
“是什么?”柯特有几分听下去的兴致。
“他在最关键的时间点上,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脸肿,全都搞砸啦。”我笑着说,“哈哈,失败的表演反而成了迄今为止最成功的表演。搞笑吧?”
“谁知道。”柯特不置可否,“说起来,搞笑的故事,其实很多都是悲剧。”
“看目前的状况,下次比赛前‘慕斯’就会解散,正好省心。所以……”柯特指了指我手中的支票,“见者有份,请我吃散伙饭。”
“恩——”事已至此,我也没别的想法了,“想去哪吃?”
出租车上,柯特取下假发,外在的氛围变得更加冷清。
“那个‘五号’向你表白的时候……”柯特说,“为什么单凭一条短信,你就能认定……”
“你看到了?”我吃了一惊。
有关绝对选项的内容是被严格限制的,就算是我自己无意,我也不认为选项任务的短信能轻易被人所知。
“根据你的行为,任谁都看得出来。”柯特是单方面推断出来的,“如果我没有想错,是一直以来强迫你做莫名其妙事情的‘某人’发来的。”
想说“完全正确”,却被“禁止”了。
为了进一步确认,我将短信打开,把手机交给柯特,“你看看。”
“好感度不足,任务未达成……”柯特小声念出信息的内容,“既然发信人的地址是空白,就不太好查证了。”
可是我明明看到发信人写的是“神”。
不过,发信人一栏被隐去了,短信内容却可以被无关人员获知,大概是不在保密范围内吧。
严格归严格,绝对选项的事情并没有达到“绝对保密”的等级。
当事人绝对无法透露实情,而旁人通过推测获知其中一二,倒是没有太大约束。
所以我周围的很多人,察觉到控制我异常行为的“某人”的存在,然后以各自的立场,采取相应的对策。
比如说,远离。
直到我身边空无一人。
现在我旁边的柯特嘛,吃完散伙饭就不会再见了。
“只有这一条短信吗?”柯特问。
“手机弄丢过几次,早就没了。”我接过手机,“其他的,我随手删掉了。”
一张菜单上的价格,往往取决于所在餐厅的豪华程度。
不愧是豪门出身的小少爷,吃散伙饭的地点当然不是街边小店。
幸好我早有心理准备。
既来之则安之,我有意忽视掉价格的位数,在柯特之后,也点了叁个感兴趣的菜品。
“知道吗?”柯特照着服务员打印出来的单据,对我说,“已经超过一百万戒尼了。”
“担心我请不起?”我翘起嘴角,“我的全部财产,又不是只有一百万戒尼的奖金。”
幸好我早有财务准备。
“那我可以追加点单吗?”
“不要。不行。”
柯特将手伸向桌上的呼叫按钮,被我快一步挡住了,“行行好嘛。”
“好吧。”
明事理就是好,如果能到不提散伙饭的地步就更好了。
等餐的期间,柯特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哪知道。还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效率不是很低下吗?”
“效率?我要做的事情不是效率能解决的。”想起来就觉得头痛,“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顿了数秒,柯特开口道,“你说的是‘恋爱’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知道呢?
我清楚,这是理所当然的。
目前为止,调查过我的人的确不少,更不乏足够聪明的人。
毕竟我平时的作为毫无遮掩,是根据我的言行推断的吧。
所以,与我何干呢?
并没有人会因此,来给我切实的帮助。
所以,我当作不存在。
“你明白何为‘恋爱’吗?”我知道得不到有用的回答,直接断言道,“我不明白。你呢?你也不明白。事实就是如此。”
“我明白。”柯特压抑着声音说。
在我看来,那微带愤懑的神情,就像是处于叛逆期,极力想表示自己与众不同的小孩子——赌气罢了。
“哦?那你说说,什么叫作‘恋爱’。”
“你不明白。”柯特又说了一遍,“你不明白。”
“是啊,我不明白。”
“所以……”
“所以?”
“所以你不必再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