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是黑莲花 第58节
宗豫是在一片温暖中醒过来的,鼻尖是少女身上独有的淡淡药香。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置身于祝星两条细瘦的胳膊间,抬头是少女蒙着面纱朦胧的睡颜。
她睡得很熟,羽睫微颤,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转头看了眼四周陌生的场景,待看到祝家护卫依旧围在一旁,身边就是青椒和花椒在忙着各自的事才稍稍放心。
看来又是赶路了。
不过祝星一贯没有午憩的习惯,难得见她熟睡,是以宗豫浑身虽有些发麻,却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不动,怕惊醒她。
倒是不知道她下午干什么了,如此疲倦。
宗豫这么一想,金瞳微缩。
她每次做事总是能惊天地泣鬼神一番。
祝星微哑的嗓音自他头顶传来:“小鱼,你也醒了。”
宗豫听她醒来,终于能动,便一把从她怀抱中钻出,轻盈地在地上伸了个懒腰舒展四肢,一条猫拉得极长。
祝星缓缓坐起,青椒和花椒过来伺候她梳洗。
祝副管家凑上前来,小声通禀:“姑娘,那边一直有人过来打听您的身份,您看……”
竖起耳朵八卦的黑猫眼皮一跳,果然他一个下午没看着,祝星又引人注意了。她平时不招惹人,一旦招惹起来,对方的身份总能让人大吃一惊。
祝星漱了口,乖巧地跪坐着由青椒为她梳头,闻此言秀丽的眉眼弯成月牙:“无妨,我的身份又不是什么秘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已经说过不要报恩了,坚持报恩的话就是他们自愿,和她并无关系了哦。
祝副管家心知该如何去做,更是赞叹自家姑娘高洁无比,行事光明磊落毫不遮遮掩掩扭扭捏捏。
青椒手巧,又在县令府上学了不少梳妆打扮的技巧悉数用在祝星身上。
当下虽然环境简陋了些,祝星一头长发已经被好好绾起,发顶分了最上面的一层梳成云状的髻,又以纯金的网状发钗固定,剩下的墨发倾泻而下,如上好的锦缎一般。
宗豫好奇地蹲坐在一旁看着祝星的头发要如何梳理,一面在心中默默记下。
记下后他又觉得自己无聊了些,去刻意记这些东西。
他打了个哈欠,便听闻身后一道苍老的男声:“祝姑娘,你醒了?我这还有些书想赠予你,你可莫要推辞。”
宗豫灵活地转身,方大儒的脸陡然闯入他的眼中。
他在心中默默骂了句脏话。
祝星果然不轻易惹人,一惹便是个大的。
第55章 荧惑守心
黑猫面无表情地坐在少女的身侧, 坐得端正笔直,虽然人猫不同,乍一看他和祝星很有些气质上的相似。
方大儒坐在祝星对面, 看着黑猫一乐:“祝姑娘,你这猫和你颇有些神似。”
宗豫冷着猫脸倨傲地看着对面笑容可掬的方大儒,和霍骁一样, 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时空错乱感。
我认识的方大儒不可能这么慈祥。
相比霍骁,宗豫更加了解方大儒。
当今圣上曾请方大儒编纂史书, 方大儒却以病为由回绝,坚持自己修补古籍之事。由此可见他清高坚持, 连皇家的面子都不给。
但面前这个笑开了花的老头是谁?
宗豫觉得头很疼,当实际与他一直以为的并不相符, 他觉得自己的观念十分错乱。
又或许面前这老头并不是方大儒,只是和方大儒长相颇为类似的一个老爷子罢了。
祝星语带笑意, 一把抱过黑猫:“我们很像吗?”当真是好奇,没有半分被冒犯了的生气。
“刚才你两个一齐那么坐着, 还真是很像,只不过他是只猫儿。若他是个人,你们两个准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方大儒很稀奇地道, 盯着宗豫看个没完,“这小家伙, 看上去很有灵性。”
祝星仿佛听见别人夸自己孩子的家长,矜持地微笑:“是,他平常也很乖巧聪明。”
“祝姑娘厉害, 宠物也有灵气。”方大儒慈祥地笑着夸赞。
宗豫有些麻木,几乎确定面前这老人绝不会是方大儒。
方大儒对皇家都不假辞色,对亲儿子方昱茗更是极尽严格, 怎么可能一直夸一个陌生的小女孩?何况他也不是没有孙子孙女,只是对孙辈是同样的严苛。
祝星轻轻捏着猫咪肉垫,入手热乎:“您过誉了。”
方大儒摆摆手,身后的黑髯男人托着一套茶具过来。他立刻来了精神,说明来意:“我白日喝了祝姑娘亲手烹的茶,现在也想煮一次茶请祝姑娘喝,还请祝姑娘莫嫌弃。”
祝星颔首:“怎会,是幸事。”
方大儒不疾不徐地摆好茶具,又将壶悬挂好。他呵呵一笑:“此地简陋,有诸多不足之处,祝姑娘不要见笑。”
祝星认真答:“不笑。”便果真挺直了背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乖巧极了,真没有笑。
方大儒被她这副严谨认真的姿态带的都有些紧张起来,净了手认真煮茶。
他煮茶时的步骤和祝星煮茶时大不相同。
若说祝星是洒脱写意,方大儒则是端庄恭肃。
祝星手中的茶自有其意志,方大儒手下的茶则严格按照他的规矩被烹煮。
宗豫看傻了眼,这样的手法,不是方大儒还能是谁?
他年幼时父皇尚在,父皇对古籍孤本很感兴趣,时常召方大儒入宫长谈。他那时时常跟在父皇身后,见方大儒见得很勤。谈及兴时,方大儒便会亲手烹茶。
这手法和他年幼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宗豫抬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瞧人烹茶的祝星,再度在心中感叹,她果然有吸引贵人的特殊体质。
方大儒亲手烹茶,也就是他父皇的待遇。
一刻钟后,方大儒斟茶自茶碗中,茶烟旋转着浮上。
“祝姑娘,尝尝老朽煮的茶?”方大儒将茶碗送到祝星手上,很和气地问。
祝星点点头,单手将面纱微微撩起,抿了口茶:“很好吃。”
方大儒哈哈大笑,像是得了奖励的老小孩:“哈哈,能得你一声赞,便也足够。”
知晓方大儒身份的人都傻眼了。
二人以茶换茶,方大儒了却一桩心愿,便也不再到祝星这里,回自己的火堆边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同黑髯男人低语几句。
虽是出门在外,祝星用饭也讲究,一顿皆是她爱吃的。
宗豫看得头疼,一面接受祝星的投喂一面感叹这些人都太纵着她了。
换做是他照顾她,宗豫想了想,大约也是像这些人一样纵着她了。
毕竟她一开口,便带着让人无法拒绝之感。
精致地用了一顿饭,祝星在庙外散步消食顺便遛猫。
黑猫跟着她亦步亦趋地走,谁看了都觉得有趣儿。
少女绕着庙走了几圈,就着人挪了垫子过来,坐在垫子上观天。
她披了厚重的袍子在身上遮风,膝盖上是盘起来的黑猫。
四下无人,一片旷野,只有呼啸的风声。
祝星抬起头看天。
雨后的天洁净如洗,星子璀璨。一颗颗星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之上,光彩熠熠。
“这样的天最适合看星星。”她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猫说话。
宗豫习惯了她如此,打了个哈欠老老实实听她说话。
她说话声音好听,每次说的东西虽然他并不能完全听懂,但许多时候都会大受启发。可惜的是自从在那尼姑庵听她背过几次观天之语后便再没有听她说起过。
“这世上万物变迁,百年之后无论你我终究是一抷黄土。”宗豫学着祝星的模样抬头瞧了半晌的天,什么也没看懂,便又将目光转回她脸上。
宗豫眼里,祝星的眼睛比星星还要亮。
听她说些飘忽的人生哲理,宗豫总觉得心中不安,便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裙子,希望她从飘渺的境界中早些出来。
祝星感觉到黑猫的动作,将之抱起,握住猫爪指着天上星:“只有天上的星星是永恒的。”
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说法太不严谨,又补充道:“天上的星星自然也会变化的,不过比起你我,说是永恒的也不为过。”
宗豫被她严谨的措辞折服。
“五百年前的星星和如今的星星是同一颗,但五千年前,五万年前的,便不尽然了。”祝星的语气深沉之中带着些怅惘,“可惜五百年后物是人非,相同的,也只剩下这星星了。”
宗豫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却能体会她心中海一般的悲伤,依偎着她近了些,似乎能希望和她一同分担。
感受到小猫的亲近,祝星精神一振,指着天上一颗颗星星教黑猫认识星子,很好为猫师。
宗豫木木地任她灌输知识,一边胡思乱想自己是人的事难道暴露了吗。
毕竟这个世界上谁会发自内心地去教一只猫东西呢?
但很显然有人会这样,那就是祝星。
宗豫少得可怜的天文方面的知识在祝星这里得到了补全,同时他越听越觉得星象有趣,渐渐地入了神。
“这颗泛赤色的是荧惑星,荧荧似火,飘忽不定,所以叫它为荧惑……”
祝星却忽然缄默下来。
宗豫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她,试图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祝星盯着星空眉头紧锁。
“周国好像要完蛋了。”他清楚地听到祝星低声说道。
黑猫满脑子问号,不明白少女怎么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如果他可以说话,他真的很想问问祝星究竟怎么了。
祝星低头对上黑猫一双金瞳,立刻理解了他眸中所传递出的好奇,柔和了神情摸摸猫头:“荧惑守心,大凶之兆。”
宗豫大约清楚祝星这是在跟自己解释,但他今日观星刚刚入门,根本听不懂如此高深的专业名词,因而有些恍惚。
“要有大难了,周国。”祝星也不怕人听着,通俗易懂地解释起来,“荧惑守心,便是那一颗星星,荧惑星,在这颗,刚才教过你的二十八星宿中的心宿旁停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