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或者, 岑青茗,你能把我的那颗心还给我吗?
  ——
  孙长邈决定住在李府, 除了有被李元朗强逼着的原因外,他还有个心思,就是想看看这姑娘怎么大闹李府。
  结果没想到,他住进来以后,除了第一天听说她将房内东西摔个粉碎,之后的每日,那姑娘都再无声响,彻底安静了下来。
  可怜孙长邈这么大年纪,原本只是想看个戏,结果就变成了唱戏的。
  府里人成天看着他磨药弄粉,施针吊脉,时不时地,连府里一些下人都来找他看病。
  孙长邈心内忿忿,这李元朗说什么都不肯让裴青松进府 ,他忍不住恶意揣测,觉得是怕那姑娘看中自己徒弟这才如此草木皆惊。
  可能连他都没想到,居然会被猜了个正着。
  ——
  岑青茗从那日起便出奇的配合治疗,而孙长邈除了最开始在人少时,因记恨着之前岑青茗说自己是庸医,呛了她那么两下,后来见她完全不接自己的茬,自觉无趣,也懒得跟她再多说什么。
  只是回去的时候,孙长邈把房里的包袱叠的震天响。
  他就知道!
  什么人跟李元朗呆久了,都得没有意思,他要赶早把这事都处理完了离开京城。
  可孙长邈大概不知道,他已经是岑青茗在这府里聊最多的人了,她有时候会问一下孙长邈施针的位置,有时候又会问一些他草药的名字。
  问完以后还得问下原因,孙长邈觉得她是在质疑自己医术,有时候十句才会两句,她问多了,孙长邈就会说毒不死你的。
  岑青茗也没有理他,下次照旧。
  但除此之外,她几乎再不理人。
  这府里大概也就他嫌岑青茗烦了。
  若是让他知道李元朗正为她不愿开口烦忧,他定要好好啐上一声。
  事实上,李元朗这几日就一直在为此在想法子。
  他坐在书房,眼里看着那些官员间来往的书信,心里想的却是岑青茗这段时日的样子。
  她不跟他闹了,也不跟他吵了,除了孙长邈为她做的药浴施针,其他时候,常常在房内一坐就是大半日。
  只要李元朗问鸣翠和鸾翠关于岑青茗的事情,她们的说辞就从未有过变化,一直都是:姑娘今日吃了饭,被孙神医施了针,便坐在房中没有动过。
  问岑青茗没动是在做什么,她们二人也答不上来,只说是在发愣。
  李元朗听的心惊,他意识到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
  可惜京城这几日天气也是不佳,总是带着风雪寒霜。
  他好容易盼来一场雪霁初阳,特地将公务全部后挪,然后便去找岑青茗商议出府。
  他想带她出府去逛逛,李元朗想着,也许等出府以后,岑青茗就能好一些了。
  彼时岑青茗正待在房里不知道想些什么,听到李元朗的提议后,她似好一会才听懂李元朗的问题,良久才答:“出去干嘛,府里不好吗?”
  李元朗小心跟她商议,“你来京城那么久,都没有出去好好逛过,今日天气不错,燕云塔那边应当会有霞蔚,那地过去百米,就到了启东桥,那桥下有百十条锦鲤,看着十分逗趣,这些与泰岳山上的风景都大不相同。”
  见岑青茗没有兴趣,李元朗转口又道:“或者去集市也不错,东市满香楼的糕点最是软糯酥脆,绣春阁的钗环也最是别致精巧。”
  “实在不喜欢的,你还能去看看西市,那边还有不少从西域来的番人 ,绿眼睛,卷头发,身上穿的也都是我们大雲见不到的异服,你见了一定也会觉得新鲜。”
  李元朗这辈子从没这么绞尽脑汁地想让对方对他的话提起兴趣。
  他这一刻实在后悔,当时和那些官员聚餐的时候没有多听几耳朵,没将京里那些有趣好玩的地方全记下来。
  “随便吧。”岑青茗无所谓。
  但她这话却让李元朗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同行出去逛街,李元朗想让她能开心些,放开些胸怀,出门时特地绕了些繁华巷子。
  等岑青茗不注意时,还在问李圭京里有哪些地方适合和姑娘家同玩。
  陪姑娘家去,李圭哪能知道,他就喜欢和大伙喝酒打诨,他也不能跟大人提这个吧?
  李元朗作罢,先带着岑青茗去了燕云塔,结果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那处居然遍地是人。
  好容易找到个稍空闲的位置,一群小孩却在奔跑玩闹,差点撞倒了岑青茗。
  被那孩子撞到的那一刻,岑青茗摇摇欲坠,李元朗忙扶腰带起。
  如此一对璧人,外人眼中是天生一对,对他们这相拥姿态也都报以善意,周遭只要耳闻便全是溢美之词。
  岑青茗的脸却像雪一样白,疾退着从他怀里逃出。
  李元朗看着握拳站在一旁的岑青茗,也没了游玩的心思。
  “走吧。”他淡声吩咐李圭。
  连带着接下来准备去的那几个景点也不在了考虑范围。
  马车里,明明是尚算宽敞的位置,岑青茗却坐在偏角,缩了起来,李元朗不敢看她,只是攥紧了还遗留着岑青茗身上药香的掌心。
  他知道她的难受,若以往那孩子冲过来时,岑青茗怎么可能会被他撞到,现在却只能倚在他怀里被众人喝上一句“英雄救美。”
  李元朗知道她接受不了,但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模样,也是如针刺入心尖。
  马车外繁华一片,马车内如水沉静。
  接下来李元朗带岑青茗去的地方是满香楼。
  岑青茗当时在丰荣县看那些达官贵人吃的东西,此刻比他们更精致地摆在了她的面前。
  在何筠的山庄时,李元朗送来的那一盒糕点她都没碰,李元朗知道了也没在意,现在坐在这人满为患,到处飘满糕点香气的满香楼里。
  岑青茗却又想到了从前聚义寨时椿子娘做的点心。
  往事历历在目,当时也是这样,寨子里的一些娃子下山后看到别人吃的那些脆饼糕点,也哭闹着要吃,椿子娘当时志气满满,她夸下海口,说,外面的那些东西,哪比得上自家做的。
  说完就自己钻研出了一个荠子糕,是用山里的野菜做的,味道苦不苦涩不涩的,娃子们吃了以后哭闹的更狠了。
  当时岑青茗也尝了一个,椿子娘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点评,她昧着良心说了个好,然后转头就偷偷吐了。
  后来她劫道的时候,遇到一个过路的行脚商,那人也没什么钱,跪在地上求她饶命,她也没要他银子,要了他手上的一包绿豆糕,带回去偷偷给娃子尝了。
  大家都说很甜。
  得不到的时候总是在幻想尝试,真触手可及了,却又觉得当日的碎屑更有滋味。
  “这东西,还是新鲜的好吃。”李元朗将刚拿上来的一碟糕饼挪到岑青茗眼前:“之前带出去的,到底是凉了,也放不了多久,这里的少量多尝几口,尝个味就够了,要吃上两三个,就不太好消化了。”
  “怎么会消化不好呢?”岑青茗手里拿着这碟子里晶莹剔透的糕点,她不知道这叫什么,但是却觉得比雪还要白,还软,做成一朵花形,中间嵌着红粉的花瓣,看着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
  而像这样的东西,她原本,都没机会碰到,也更没机会品尝。
  “这位姑娘说的对。”孟若华突然出现在了他们身旁,瞅了眼李元朗,又为岑青茗介绍道:“我们的糕点都是特意调制的,若是粉糕吃多了,姑娘家容易吃撑确实也不易消化,但这样的玫瑰水晶糕,只要不是一口气吃上五六个,都没什么大关系。”
  孟若华在卫风进楼时就看到他了,她刚想和卫风打声招呼,卫风却目不斜视跟着前面那人走了。
  然后,孟若华就看到了李元朗,那个整日使唤着卫风忙里忙外的李元朗!
  上次李元朗在她这里要了两大盒不同的糕点,她狠狠宰了他一顿。
  没想到这次又来了,孟若华在楼下看了半天,才发现李元朗是带着一女子来此的。
  她悄悄上楼,借着拐角,偷偷观察他们,还好当时做这糕点铺的时候做了个上下楼,又没设包厢,这才能让她能觑上一眼。
  满香楼的楼上都是用竹条隔开做成的环形,屏风般隔着各桌客人,既不会让这地方变成什么藏污纳垢的是非之处,也不至于让一些想要私密的客人失了兴致。
  反而京里人看到满香楼这别出心裁的格局,都抢着劲想到这里坐上一坐。
  但即使孟若华躲的再小心,卫风都看见了她。
  卫风抱剑皱眉几次用眼神示意让她离开,孟若华都视若无睹,反而赌着气更凑近了两步。
  原本孟若华也是上来随便看看就下去的,结果等李元朗说这里的东西消化不好,孟若华就没忍住站了出来。
  李元朗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孟若华,转头看了眼卫风。
  卫风拉着孟若华的袖子就要带她离开。
  “干甚么干甚么!”孟若华也生了怒意,撇开卫风的手,看着卫风怒道:“我是满香楼的掌柜,上来就是想问问我客人的意见,你凭什么什么话都不说就要拉我下去。”
  卫风一时哑言,他论斗嘴总是赢不过阿若的,但是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李元朗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她怎么老要与他较劲。
  “你是满香楼的掌柜?”
  “是啊。”孟若华转头看向坐在李元朗对面的姑娘,她重复了一遍:“我就是满香楼的掌柜。”
  若是别的女子肯定不愿抛头露面说自己是个行商人,但孟若华以此自傲,别人若问了,她定是要昂首挺胸应了的。
  岑青茗这几日来,难得绽开了笑,她说:“你这处生意做得真好。”
  李元朗许久没看到岑青茗发自真心的笑颜了,见此,多看了孟若华两眼,又邀她落座。
  孟若华下巴微抬,冲卫风哼了一声,直接坐在了岑青茗旁边,向她介绍道:“我这处生意自然是好,这整个京城,若论糕饼铺,我满香楼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岑青茗是因为在丰荣县时从没听说过女子自己做了这么大的生意,她心生好奇,想多探听几句。
  孟若华呢,则是从未在李元朗身边看到过其他女子,抱着心思想接近岑青茗。
  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聊的投趣。
  李元朗见岑青茗见如此,没有打扰她的兴致,一直在一旁静静听着,直到手底下的人说有要事禀报。
  应是政务上出了点紧急问题,李元朗皱眉听了后就要离开,但是转身看见仍和孟若华聊的津津有味的岑青茗,一时有些犹疑。
  岑青茗正好也在看他。
  “你要先回去还是——”
  “你先走吧。”岑青茗直接打断了他:“我一个人在这逛逛挺好的。”
  李元朗话未说完就被人打断,却好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身后手下的焦急之色溢于言表,但李元朗却仍是不急不躁的模样,甚至还有闲心吩咐岑青茗的侍女怎么照看她,等李元朗交代完后,他对着岑青茗点了点头,留下卫风便离开了。
  孟若华看得啧啧称奇。
  岑青茗再转过脸时就看到孟若华好奇又八卦的神情。
  “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孟若华忙摆手。
  那眼睛亮的完全藏不住心事,她眼中的惊奇,岑青茗又怎会没有看到,她心下想要闲聊的心思淡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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