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176节

  但此时他的部曲,并未像之前那场攻城战开始那样,被砍中受伤、被击倒在地,就以为自己快死了,惊慌大叫、举止失措。
  有了前面的经验,他们现在已经很清楚,拥有甲胄防卫,他们就算被砍伤,轻易也不致命。
  就算是站立不稳,也不是必死无疑,只要及时后退,身后总有同伴会及时竖起盾牌,向前掩护自己,亦或是被人拖到后面的队列中去,可以从容站起身。
  而北胡军虽然修行者多,却几乎没什么甲胄,皮甲防御力也跟铁甲不能比,他们一刀捅过去,动辄就能开膛破肚,一刀劈下去,很容易就能斩断对方手脚。
  很多甲士已经开始,有目的的跟敌人以伤换伤,靠着甲胄挡下对方一击,却用自己的横刀让对方丧命。
  甲士彼此间的配合,在这种情况下变得愈发娴熟,平日里训练的高效杀人术、严谨战法,逐渐得到很高水准的体现。
  跟其它雁门军战阵一样,孟起和他身旁的同袍,越战越勇,越战越清楚该怎么杀敌。
  随着厮杀持续,他们面前的天元军将士,则是愈发感觉到吃力。对他们而言,对手狡猾了很多,杀敌变得艰难,自身也逐渐危险,自保不再那么容易。
  他们之前杀十个雁门军,都不用付出几条人命,顶多有一些人受伤,而现在,他们每杀一个人,都要用相当乃至更多的伤亡来换。
  更多时候,他们明明击伤了对手,想要更进一步斩杀对方时,却被及时伸出来的盾牌挡下。
  他们想要前冲,可还没上前两步,身体就被盾牌间隙中刺出的长矛洞穿。
  他们想要后撤,对方的横刀就会凶猛落下。
  他们想要迂回,却每每被对方人群中飞出的箭矢,给射杀当场。
  只是几日不见,面前的对手却好似完全换了一群人。
  对方不再慌乱,不再大吼着冲上前,挥动手中兵刃奋力乱砍一通,露出诸多破绽,亦或是手脚僵硬有片刻愣神,给他们机会。
  对手变得沉着冷静,对手的作战变得章法有度,对手的队伍变得进退有序。
  北胡军愈发觉得,此刻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个雁门军将士,而是一群群甲士组成的,运转严密的机器!
  哪怕是天元军精锐,也逐渐倍感压力。他们一时不能完全理解,为何只是不到十天的时间,他们那些举止失措的对手,就变成了经验老道的强者!
  越来越多的北胡军被杀,越来越多的北胡军感到恐惧,越来越多的北胡军变得迷茫。
  当他们对手混乱的战阵,变得没有破绽,当他们的展现出来的战力,陡然间强过他们时,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取胜了。
  这个时候,普通战士,将目光投向了他们的十夫长、百夫长,希望对方能够及时下达命令,像往常那样,给他们指明破敌之法,带领他们战胜强敌。
  眼下十夫长、百夫长们的心情,跟普通战士并无太大不同,他们用目光去搜寻千夫长、万夫长。
  他们自己已经找不到胜敌之法,就只能寄希望于比自己更强的人,更高位的存在。
  可千夫长们看到的万夫长,正被杨佳妮、赵宁联手斩杀,百夫长看到的千夫长们,也正被他们面前的赵氏、杨氏高手逼得步步后退。
  万夫长不存在了;原来千夫长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百夫长们跟自己一样没有主意;十夫长们也满面骇然。
  层层上传的希望,在顶点处破灭之后,在刹那间转变成了惊恐,并开始迅速层层往下蔓延。
  十人迷惘,百人无措,千人惊慌,整个关城上的北胡将士,都被恐惧的阴云笼罩。大部分将士的心跳都大幅度加速,高涨的士气一波一波回落。
  他们是百战精锐,他们仍然在力战,但他们的战力正在无可遏制的下降。
  在这种形势下,攻上城头,站稳脚跟的雁门军战阵,在不长的时间内,就超过了十个。
  他们推动面前北胡军战阵不断后退,他们面前的敌人,在他们的刀枪剑戟前,一层接一层倒下。
  各部攻势如虹,进展远比之前顺利,渐渐的就展现出了质的区别。
  第十一个成规模的雁门军战阵,出现在城头,紧接着是第十二个、第十三个......各个战阵不断杀退眼前的敌人,扩大控制区域。
  两个距离近的雁门军战阵,将彼此间的敌人全都杀倒后,在满地血肉中成功汇合。于是,他们组成了更加强大的作战群,进攻有更多北胡军据守的区域。
  聚合的雁门军战阵由一个增加到两个,而后是三个、四个......
  大段大段的城头,不见了北胡将士,活动的全都是披甲执锐的雁门军骁勇。
  他们占据的战场城墙外,新攀城的雁门军甲士,不必再在途中遭遇擂石滚木、箭矢钩镰,上城速度大大增加,这又很快扩充了城头的雁门军战力。
  赵宁虽然跟在杨佳妮等人后面,也不时策应杨佳妮作战,但他也没遗漏对其它雁门军战阵的支援。
  白风口关城有内外两座城墙,形成防御层次,增加了防御力。但这也让赵宁手中的射雕,发挥空间很大。
  在雁门军完全攻占外侧城墙,通过连接两座城墙的通道,杀向内侧城墙时,是赵宁大展身手的时候。
  射雕箭矢每次出击,都有元神境修行者陨落,一队队雁门军甲士,得以迅速攻进内侧城墙,向左右奔杀。
  到了元神境中期,赵宁的真气更加浑厚,能够射出更多箭矢,这对守城的北胡军高手就是噩梦。
  他们不露头,就无法抵挡雁门军的凶猛攻势,一旦露头,就会在赵宁大师级的射术下,眨眼间命丧黄泉。
  杨佳妮的战阵一马当先。她的陌刀横扫一次,面前的北胡军将士,就会被刀芒斩的向后飞起一片;陌刀竖劈一次,眼前一条直线上就会倒下好几具尸体。
  她第一个杀进了内侧城墙。
  她战斗起来毫无顾忌,重要的不是她有杨氏护卫,而是有赵宁在后面以射雕相助。她是大军最为锐利的锋头,吸引了北胡军无数注意,与诸多高手前来阻截。
  而这些高手,在她面前现身的结果,无一不是非死即残。
  她是鱼饵,赵宁是钓鱼人。
  两人配合紧密,展现出超凡脱俗的杀伤力,为大军破阵开道,带领大军一往无前。
  没有任何意外,杨佳妮第一个从内侧城墙,顺着甬道杀进了关城内。
  而后跟在她身后的众将士,杀散了城墙后聚集的北胡军将士,打开了关城城门。早就在城墙外蓄势待发的大军,顿时组成铁甲洪流,从城门一拥而入!
  第二一四章 破关(2)
  关城内是向北延伸的大片山包谷地,除了个别地势高的山峰,绝大部分山包山谷都不大。但越是往两侧,山峰就越是陡峭,最终融入巍峨大山中。
  这片不宽不窄的小山包小山谷地带,就是关城内的主战场,是北胡军的第二层防线。无论是土包还是山坳,都有大量北胡将士严阵以待。
  在关城作战的北胡军,大部分都被雁门军所歼,少部分从城墙撤下来的,快速跑回了山包、谷地的军阵中,借着同伴的掩护暂时保全了性命。
  雁门军紧随其后,咬着这些撤退将士的尾巴,跟谷地、山坡上的北胡军阵照面。
  前者冲势凶猛,有趁乱而入战阵的想法,后者前排盾阵严密,仿佛铜墙铁壁,誓要稳住阵脚,将雁门军死死挡下。
  杀入关城的雁门军,前队已经奔杀到山坡、山坳处,后队还在从城门往里进,一眼望不到尽头。
  赵北望此时已经进了关城,在指挥各部进入不同的作战区域。
  也是在这时,赵宁用元神境中期的修为之力,将一道声音传入赵北望耳中。
  后者微微一怔,旋即看向山包、谷地中的北胡军阵,瞳孔猛地一缩,立马运足修为之力大吼出声,对正攻向北胡军的雁门军将士下令:“举盾!”
  刚刚攻克关城,势头正盛的雁门军将士,乍然听到赵北望的喝令,心神一震之际,全都习惯性的举起盾牌,将自己周身护住。
  没有大盾的将士,也都弯下了身体,向有大盾的同伴靠拢。
  几乎是同时,山坡、谷地的天元军阵中,一片片大小不一的黑云升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进了雁门军人群中。
  箭甲撞击声霎时间此起彼伏,清脆悦耳又摄人心魄。
  箭矢落在大盾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很多大盾被箭矢射穿,大盾后的将士措手不及之下,被箭头刺进兜鍪、脖颈、肩背,无不是疼得倒吸凉气。
  无数没有大盾庇护的雁门军将士,被利箭穿破甲胄、洞穿身体,骤然向后倒在地上,或挣扎或哀嚎,模样悲惨。
  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顿时露出许许多多空白。
  这一轮箭雨下来,前冲的雁门军损失不小。
  有大盾的还好些,没大盾护体的则是个个遭殃,除非是精锐修行者,挥动符兵将临面的箭矢斩落,否则必然被射翻在地。
  无论是被箭雨覆盖的将士,还是赵北望等雁门将校,都被眼前这一幕震得心口发紧。
  箭矢要穿透铁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尤其是距离较远的情况下。可现如今,被天元军利箭破甲的将士多不胜数。
  无论胸甲、臂甲,还是裙甲,几乎都是一穿就过,天元军的箭矢似乎根根都是符矢,雁门军披挂的好像也不是甲胄,而是一张张纸。
  “天狼弓!”
  赵北望脸黑如墨,“胡虏的这种弓箭,当真是不凡!在它们面前,铁甲就跟皮甲无异,皮甲几乎相当于布甲!”
  面对天狼弓的卓越杀伤力,雁门军甲胄的防御力,直接整体下降了一个层次,这带来的是全军的伤亡骤增。
  几轮箭雨之后,雁门军的攻势受到严重挫折,天狼弓射程之内,将士伤亡惨重,人群变得稀稀落落,几乎无法继续往前,只能后退。
  这也不是雁门军初次面对天狼弓了,攻城的这些时日,步军每回接城,都会被城头的箭雨洗刷几遍。
  只不过城头马道毕竟宽度有限,能容纳的弓手就那么多,这几日作战下来,雁门军死在天狼弓下的将士其实有限。
  眼下则不同,宽阔漫长的战场,让天元军能够将天狼弓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数万支箭矢一同落下,跟数千支箭矢带来的冲击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赵北望虽然面色阴沉。
  但他倒还不至于没有应对之法,天狼弓他这几日一直都有观察,赵宁也提供了许多意见,他早就给大军做了安排。
  “盾阵!”
  赵北望大喝一声。
  前期攻克关城的将士,因为要攀城的缘故,无法携带多少大盾,而后续直接从城门冲进来的甲士,则是人人都携带着大盾。
  雁门军作为大齐精锐之师,别的不说,军备首先格外优良,军中什么都不缺。大盾虽然不能做到一人一个,但集中起来让先入城的部曲人手一面,却不是难事。
  步卒军阵面对强弓,也没有比大盾更好的防御工具。
  伴随着军令下达,举着大盾彼此连接在一起的甲士,一队队一排排上前,接替退回来的先锋部曲,冒着天空中不断落下的利箭,在狂风暴雨中前进。
  每一支带着巨大冲击力的利箭落下,对手持大盾的甲士而言,都是一记闷拳,震得盾牌往后寸移。
  每一个甲士都咬紧了牙关,同时运用肩、臂的力量,尽力保持大盾不大幅度震荡。
  哪怕是符矢洞穿了甲胄,箭头从他们眼前伸出来,他们也不畏惧;哪怕是他们的肩背被利箭钻进去,疼痛难忍,他们也只是发出一声闷哼,决不后退。
  哪怕身旁的同伴倒下,被后续飞射而下的箭矢射成了刺猬,他们也绝不停下脚步;哪怕前面的同袍已经消失,自己成了排头兵,也没有人怯懦。
  经过前面那些时日的血战历练,经过今日攻下关城的大胜激励,所有雁门军到了此刻,心中都始终存有一份信念:他们是大齐精锐,绝对不会败给胡虏!
  绝不能败给胡虏!
  所有人都拼尽全力,举着盾牌往前奔进。纵然越是往前,箭矢传来的力量就越大,越是往前,死伤就越是迅速,在倒下之前,也没有人放缓脚步!
  雁门军攻克关城很快,冲入关城内也很快,前队还是咬着撤退北胡军的尾巴,跟北胡军战阵碰在了一起,所以双方之间,其实没多少空白地域。
  众将士需要扛着盾牌前行的距离,也不远。
  所以虽然伤亡不小,但战阵很快就接近了北胡军队列,当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一定程度时,大盾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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