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拒绝 4
Star vicino al bell’idol che s’ama,
(To be near the fair idol that one loves)
È il più vago diletto d’amor.
(is the sweetest delight of love)
Star lontano dal ben che si brama
(To be far from the beloved whom one desires)
E’ d’amore il più vivo dolore
(is of love the most vital sorrow.)
我唱了私底下练了很久的〈当你在我身边〉给蒋蔚海听,她听完了以后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用手机打字给我看。
「你唱得比之前好很多了。」
得到她的称讚我很开心,我举起右手放在胸前,除了大拇指外收起四指,比了个讚的手势后,弯起了大姆指。
这是手语中「谢谢」的意思。
她看到之后微微张大了嘴巴,对我会手语感到不可思议,她也用手语回我:「你会手语?」
「一点点而已,更难的就不会了。」我说。
她点点头,用回手机打字,「你怎么会想学?」
「就……有点兴趣吧,我在想你除了用打字外,应该也会用手语跟家人或是朋友沟通,上网查了一下,就学了几个单字了。」总不能说是因为上次看到高程光和她用手语在对话,所以激起我想学的心吧。
「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啊。」
「真的?」我看着她,眼睛一亮。
她点点头后打字:「嗯,你唱歌给我听,我教你手语,刚刚好吧?」
我嘴角扬起笑容,藏不住内心的喜悦,要是王韦凯看到我现在的表情,肯定会说我笑得像笨蛋一样吧。
「那就麻烦你了。」我对她说。
她点点头,接着教我简单的单字和词,还教我她和我的名字怎么比。
我不知道我喜欢她的心意能不能跟高程光多年的暗恋相比,但此时的我,只想好好把握能跟她相处的时光。
两个月后有个全国青少年文学奖徵文赛,荣获前五名和佳作的人,在推甄或是特殊选才都能够大大加分,每到这个时候,学校里一到三年级的语文班都强制规定要投稿参加比赛。
每一个人可以投五份作品,不限都要一样的文体,可以投稿散文、小说和新诗三个不同的文体。
每到这个时候班上的气氛就会特别凝重,充满着乌云,伴随着压力和师长的期望在,写的人不一定能写出让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是老师和评审会喜欢的东西。
「你想好要投稿什么文体了吗?」我问王韦凯。
「嗯……」他拿自动笔的笔尾戳着下巴,「散文吧,小说字太多了,还要想故事和剧情的编排很麻烦,诗的话要用短短几句的文字呈现想表达的意思又太难,散文可以写自己的故事最简单了。」
我点点头,「我大概也是参加散文吧。」他说的没错,毕竟小说要想故事,新诗我也很不擅长,只剩下散文可以写了。
「题目的话感觉很好发挥,但要写起来却很困难。」他用笔指了指徵文规则,「『我的十七岁』、『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背后的影子』感觉『我的十七岁』最好发挥吧。」
「我也应该会选『我的十七岁』这个吧,其他两个对我来说太难了,但我也不知道我的十七岁有什么好写的。」每年的徵文题目都让我很苦恼,散文基本上都是写自己的事,可是我的十七岁真的很无聊,每天的日子都过得差不多,不知道有什么好写的。
「写恋爱、暗恋、苦恋吧,没有人不喜欢八卦的,往年得奖的作品有几篇都是有关于恋爱的。」他打开手机,找歷年来得奖有关于恋爱的作品给我看。
「散文写恋爱的话太……赤……裸了吧?」我对散文真的是又爱又恨,很好发挥,但也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写的对象、事件。
诗的话就很难看得出写的人在写哪个对象或事件了,但是诗真的不是我擅长的文体。
我盯着徵文简章想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抱着逃不过一劫,怎样都要写的无奈,过了五分鐘之后,我拿起笔,开始把我想写的那些心情,一笔一笔藏进稿纸里。
「最近有个徵文比赛,全部的语文班都强制参加,所以……放学可能不能去泳池找你了。」在吃完午餐后,我对蒋蔚海说。
她拿卫生纸擦了擦沾了酱汁的嘴角后,拿起手机打字:「我知道那个徵文比赛,加油。」
「谢谢。」在说的同时,我同时也用手语比出了这两字,「你最近要不要考虑放学不要去泳池了?放学人少,体育馆没人又偏僻,我担心你又会出什么事,我知道我可能没资格管你要做什么,但还是……」在我还没说完时,她右手放在我肩上,对我肯定的点点头,我懂她的意思,她是在说「我知道」。
在我停止说话后,她在手机上打字:「我懂你的顾虑,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这段时间我放学就会直接回家,你好好准备你的比赛就好了。」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一个贴心、会为人着想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会涌上一股我说不出的失落感?
我在期待她会有什么其他的反应吗?
「嗯,谢谢你,我会加油的,我们还是可以每天吃午餐的。」儘管失落,我还是让自己撑起笑容,不让她看到异状。
她笑着点点头,表示好。
是在什么时候,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跟蒋蔚海的关係发生了变化?不是好的,而是不好的。
在准备徵文比赛后,我每天竭尽心力在写散文和诗,诗每次都被班导打枪,散文则是被说感情描写的不够清楚,让人印象深刻。
虽然被班导挑了很多毛病出来,但她每次看我写的东西时都会呵呵笑,感叹着青春说:「想当年啊,我也这么青春过。」要不然就是说「我们家向皓长大了,也谈起恋爱来了呢。」
果然,无论是谁,都喜欢八卦听别人的爱情故事。
写出自己的感情故事真的是赤裸又羞耻的事,但除了自己的感情故事外,我真的想不出来能写什么东西了。
对未来,我其实是个对未来没什么抱负、理想、想望的人;在过去,我是个生活平淡、枯燥乏味,没什么特别的人,家庭祥和,独子的我也拥有父母全部的爱,算是个平凡但幸福的人吧。
可人活在世界上,总会不甘于现状的,即便有时候自己拥有的已经够多、该知足了,但有时候我还是会羡慕有理想,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的人。
例如王韦凯,例如蒋蔚海。
他们都曾在同一条音乐路上,即使现在都已离开,两人往截然不同的道路前进,可他们都不忘自己喜欢音乐的初心,在离开音乐班之后,还是继续听着古典音乐,吸收着许多音乐上的知识,这样的他们,闪闪发亮。
我每天来回修了快十次,修到自己都不知道在写什么了,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只会拿笔写字的机器,都快忘了最一开始写作的心情是什么了。
「向皓、向皓!」王韦凯扯着嗓子叫着我的名字,跑到我的座位旁,脸上有着少见的慌张。
「怎么了?」我问他。
「你最近有跟蒋蔚海见面吗?」
「有啊,每天都一起吃午饭。」虽然我跟她最近放学不会在泳池见面,不过我们每天都一起吃午餐,聊聊天,分享每天发生的大小事。
「她有哪里怪怪的吗?」
「哪里怪怪的……」我努力回想着她这几天有什么异状,当我好像想起她不对劲的地方,想要说出来时,就被王韦凯有些粗鲁的从座位上拉起,到教室的阳台。
「你看。」他指着操场上的高程光和蒋蔚海,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在你努力跟那些散文和诗对抗时,高程光也很努力进攻啊。」
听了他的话后,我怔怔的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我好像好一阵子没看到蒋蔚海这么开心地笑了。
在刚开始写徵文比赛的散文和诗时,她会对我露出笑容,可是渐渐地,她在我面前笑容越来越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给了我硬撑起的笑容,不管我怎么问她,她就是不说。
我明明就发现了她的异状,但是我却没有深入了解其中的原因。
为什么我没有更敏锐的去觉察到她藏在那些勉强笑容里的苦涩呢?是不是因为我太常跟她相处,所以习焉不察,没有察觉到这段时间早已存在许久的问题。
我一开始以为是最近期中考快到了,她因为准备考试所以才愁眉苦脸的,但看到她跟高程光有说有笑的样子时,我才明白,让她失去笑容的原因不是因为考试,甚至我的第六感隐约感觉,那个原因可能与我有关。
想到这里我就不禁有点害怕,万一我真的成为让她失去笑容的那个人,我肯定无法原谅自己,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帮她、保护她的我,如今却失约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在修改完徵文比赛的诗和散文,交给班导批阅后,我跟蒋蔚海又恢復了放学在泳池见面的约定。
她点点头,得到她的同意后,我问她:「我最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
她马上摇摇头,我开口否定她的回答,「虽然你没说,可是我能隐约感觉到你因为我而不开心,你在我面前笑容越来越少了,之前我没想要让你说,是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可是我现在想知道,因为与我有关,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任性,但我想知道,如果我真的哪里让你不开心的话,我会道歉,也会改的。」
她的神情复杂,眼里瞬间闪过许多我不懂的情绪。
她咬了下下唇,用手机打字:「向皓,你真的没做错什么。」
「那为什么我跟你待在一起时,你那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你有。」
「……」她没有比手语或是用手机打字。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的笑容越来越少,但是在那个男生面前,你总是笑得很开心。」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我说出我内心的猜测,我多么希望这些话不是从我口中说出来,寧愿她对我说,我还比较不那么难过。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我继续说出我想说的,「我不喜欢看你跟他走那么近。」
这次她终于有了回应,她比了手语,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我的声音在游泳池格外清晰。
我曾经试想过很多我告白时的样子。
我告白时会是怎样的场景、怎样的情绪、心跳会跳多快、脸上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子,我以为我会很紧张,结结巴巴的说出每一个字,破碎到无法拼揍成一个句子,脸上的热度会跟高烧一样烫,会有着失速的心跳,但没想到我很平淡的说了出来,脸上只有镇定,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和反应,她整个人愣住,接着眼眶浮上一层氤氳,皱起眉头,双手摀住嘴,像是竭尽全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掉下来。
过了半晌,她放下手,颤抖地用手语比着。
「向皓,我们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