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例行检查 1
嘉莉丝达．加西亚 ( Calista Garcia )
2004年11月
清晨六点多，莫里斯校长向我发出一封紧急信件，上面用潦草的字跡写着︰「见字即到校长室，紧急。」
我赶快换上校服，离开卧室前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弗洛拉，心头突然涌现不安的感觉。
走出学生宿舍，穿过连接城堡与宿舍的长廊，踏上城堡的楼梯。
空气中的湿气很重。
早晨时分，大地还在沉睡，一切都静悄悄的，四周只有我急促的脚步声。
我走进校长室，看到莫里斯校长和休斯副校长，他们的神情都非常严肃。
「嘉莉丝达，我刚刚收到法理部的信函，戴维．洛朗今天将会亲自过来进行例行检查。」
「法理部长？」我瞪大眼睛，体内的血液几乎一下子凝固了。
「完蛋了！洛朗部长一定是发现了人类的事！圣伯特洛多年来的校誉都毁了！」休斯副校长紧张地握着双手。
「不要自乱阵脚！」莫里斯校长镇定地说。「只要找不到证据，他就无法治我们的罪。我们当务之急是把弗洛拉藏起来，让她躲在安全的地方。」
「奇怪，真是奇怪……他昨天来找儿子，今天就来例行检查。」休斯副校长喃喃道。
「戴维．洛朗昨天来过？」莫里斯校长似乎毫不知情。「为什么你没有通知我？」
「他以家长的身份来探望儿子，我以为只是小事一桩……」
泰伦和法理部长昨天见过面？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嘉莉丝达，我需要你的协助。先把你堂妹藏起来，千万不要留在学生宿舍，因为那里只有一个出入口，很容易被围堵。你把她藏好，然后回来校长室，明白吗？」
我点点头，快步走出校长室，跑向学生宿舍。
为什么这次的例行检查来得这么突然？为什么法理部长要亲自出马？他们真的有可能发现到弗洛拉的事吗？可是她一直留在圣伯特洛学校，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我以最快的速度来到顶层的卧室。
「弗洛拉！快起床！快跟我走！」我拼命地摇动她的身躯。她总算醒了过来。
我立即跟她解释例行检查的事。听后，她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别太担心！有莫里斯校长在，你绝对不会有事的！」我安抚道。「来吧！我们要离开这里！」
弗洛拉赶快换上校服，然后跟着我离开卧室。走下回旋梯时，我提醒她要放轻脚步，以免惊醒其他人。
快要七点了，我的心脏不安地跳动着。
「嘉莉，我们要去哪里？法理部长为什么要来圣伯特洛学校？」弗洛拉还在追问。
「我已经说了，我也不知道！」
我们来到宿舍的入口厅，但我根本不知道要把弗洛拉藏在哪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到底我要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飞行系宿舍的天蓝色大门打开了。我连忙拉着弗洛拉跑出入口厅，身体紧贴着墙壁，耳朵专心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是没有人从入口厅走出来。
我探头一看，只见泰伦的身影消失于符咒系宿舍的暗红色大门后。
他昨晚在飞行系宿舍睡觉？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过来。他昨晚在哪里跟我有什么关係？他只不过是法理部长的儿子！没错，法理部长的儿子……我好像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弗洛拉，休斯副校长说过，洛朗部长昨天找过泰伦，然后他今天就亲自来学校！你不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吗？」
「不可能！泰伦一定不会出卖我！」
「你在说什么？你千万别告诉我，泰伦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兇恶，因为我看到弗洛拉低下头，浑身颤抖着。
我知道现在不是责骂她的时候，但我实在忍不住。
「布克老师一开始不是警告过你吗？他叮嘱你要避开泰伦！为什么你不听从？你认为自己能够来到魔法世界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是不是这样？」我吼道。
「不是这样的，嘉莉！我也不想这样……」
「图书馆！」我在怒火中突然想到了图书馆这个地方，例行检查通常都是巡视教室，看看学生上课的情况，一般不会去图书馆。
「跟我来！」我拉着弗洛拉走。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可能是我刚才兇恶的态度把弗洛拉吓倒了，现在她看起来有些心神恍惚、神情呆滞。
图书馆的门紧闭着，看来霍西老师还没有开门。
「你在这里等着，不要乱跑。」
我一个人跑向教员室求助，脑袋混乱得无法思考。
＊＊＊
弗洛拉．加西亚 ( Flora Garcia )
2004年11月
安娜气喘吁吁地朝我跑过来。她停下来，摇着手中的钥匙。
「是……是图书馆的门匙！」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今天轮到我当值，霍西老师派我过来开门！」
安娜熟练地把门打开。
「你是图书馆的服务生？为什么你之前没有告诉我？」
可能是刚才跑步的关係，她的脸蛋红红的。「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没有女巫会因为当上服务生而感到自豪。」
我们走进图书馆，安娜跟我说︰「柜台背后有一扇暗门，万一法理部的人要来这里，我们可以从那扇门逃走。」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法理部长要来学校。
嘉莉质问我，是不是觉得来到魔法世界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一点都不好玩。每天都在担心又有谁会揭穿我的身份，每天都在提醒自己不要露出马脚，每天醒来都害怕法理部的人站在房门外等着抓我。而今天，法理部的人终于要来了……
知晓我真正身份的人包括学校职员、嘉莉、安娜、利奥，还有泰伦。其中的嘉莉和安娜是绝对不会出卖我的。至于学校职员，他们没有出卖我的理由，除非他们希望自己的学校惹上麻烦。至于利奥和泰伦……不可能是利奥，他答应过不会主动说出去。那剩下的人就是……
……「洛朗部长昨天找过泰伦，然后他今天亲自来学校！你不觉得这件事过于巧合吗？」
真的是他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
嘉莉丝达．加西亚 ( Calista Garcia )
2004年11月
时间来到八点正，大部分学生都开始上课。
法理部的人披着黑斗蓬、戴着黑手套、穿着黑皮靴，踏着大步走进校长室。
他们一行五人，而站在最前方的那个人，一看便知道是法理部长本人，因为他的蓝眼睛跟泰伦一模一样。
「她在这里干什么？」其中一个年轻巫师问道。他正用那双充满野心的眼睛打量我。
「她的名字是嘉莉丝达．加西亚。」莫里斯校长和气地说。「她是你们的嚮导员。」
「加西亚小姐，你好。」有别于其他人，洛朗部长主动跟我打招呼。
「洛朗部长，您好。」我对上他的蓝眼睛，心头涌现一股熟悉的感觉。
「莫里斯，你真体贴，特地为我安排一个嚮导员，是怕我认不到城堡的路吗？」洛朗部长用间聊的口吻跟莫里斯校长说，但语气中却带有明显的讽刺。
「这么多年来，圣伯特洛的确改变了很多。」莫里斯校长谨慎地答道。
洛朗部长吩咐下属去检查学校的教学进度，其馀四人便跟随休斯副校长离开了校长室。
「他快要回来了，莫里斯。」洛朗部长忽然说道。
「我心里有数。」
「如果他回来，我猜他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你。」洛朗部长平淡地说。「需要帮忙的话，儘管通知我一声。」接着他对我说︰「加西亚小姐，我们出发吧。」
我看向莫里斯校长，只见他脸上的表情无比凝重。我没有头绪他们在说谁，但我很肯定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
一踏出校长室门口，我们就被一个黑影挡住了去路。
我认得他是学校的黑魔法老师。
「帕普！」洛朗部长愉快地喊道，好像碰见一个老朋友似的。「你在这里教黑魔法吧？」
「是的，我亲爱的洛朗部长。」帕普老师的声音却很冷淡。
「你最近好吗？」
「糟透了。」帕普老师的语调不带任何感情，听起来真是糟透了。「我来了圣伯特洛三年，一直没有收到令我满意的学生。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圣伯特洛终究是留不住我这个可怜的傢伙。告辞了，我亲爱的洛朗部长。」
他轻轻的在我们面前走过，好像不是用脚走路，而是滑过地面一样。
「真是个古怪的老师，不是吗？」洛朗部长摇了摇头。「加西亚小姐，我想先去图书馆一趟。」
我的心脏猛然狂跳。「洛朗部长，您不是要巡视正在上课的教室吗？」
「图书馆。这是我现在想去的地方。加西亚小姐，请带路。」
＊＊＊
弗洛拉．加西亚 ( Flora Garcia )
2004年11月
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我和安娜紧贴着墙，探头查看走廊的动静。
天啊！是嘉莉和一个身披黑斗蓬的男人！
安娜神色慌张地用唇语告诉我︰「法理部长。」
我们互使眼色，静悄悄地走进柜台。我们通过那扇暗门，走进一条昏暗的秘道。安娜用魔杖照亮前路，带领我走向出口。
「为什么嘉莉会带法理部长来图书馆？是她叫我躲在那里的！」
「她一定是被迫的。嘉莉丝达不可能将你交给法理部。」安娜说道。
「没错，我相信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走出又窄又暗的秘道，我们来到明亮宽敞的走廊。
我们正计划寻找一个新的藏身处，但这时转角处出现了一个身披黑斗蓬的人影。他好像注意到我们，正朝着我们走过来。
「弗洛拉，他的斗蓬上有法理部的标志。」安娜低声说。「你先走，我来拖延时间。」
我的双脚发麻，动作缓慢地往后退。
「快点走！」安娜焦急地说。
那个法理部的巫师大步衝向我们，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
我后退到走廊的转角处。一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我立即拔腿狂奔。
耳边隐约听见那个巫师的吆喝声，但我什么都不管，拼命地跑向楼梯。连续下了几层，我的力气差不多用尽，累得气喘呼呼。
绝望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可以逃去哪里？
没有了嘉莉，没有了安娜，我还可以怎样？现在只有自己一个。
我从未试过如此苦闷、孤单、徬徨，好想直接从楼梯跳下去，一了百了，省掉法理部追捕我的麻烦，真是多么的方便！
不过，我还想见见我的父母、我的同学、我的邻居、雪莉、南学长，甚至是亚罗老师……我怎能就这样死去？
我无助地坐在楼梯上，好像打算在这里坐一辈子似的。
过了几分鐘，楼上传来有人走路的声音。我警惕地站起来，双脚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现在明明是上课时间，到底谁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刚才那个法理部的巫师？
我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听着咫尺的脚步声和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出现在楼梯转角的人是泰伦．洛朗。
＊＊＊
嘉莉丝达．加西亚 ( Calista Garcia )
2004年11月
「这就是圣伯特洛的图书馆？窗外风景不错啊，比以前的图书馆好多了。以前图书馆在地牢，没有一扇窗，空气不好。加西亚小姐，请不用理会我，我只是在自言自语。我经常跟自己聊天，因为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对象。」洛朗部长眺望窗外的树林，喃喃地说着。
「对了，你认识我的儿子吗？」他忽然问道。
「我和泰伦是同班同学。」
「他在学校的表现如何？」
「他的成绩非常好，所有科目的术试都是满分，只是笔试有点马虎。」
洛朗部长脸上露出一丝宽容的笑意，但很快便消失了，换上认真冷峻的表情。「请容许我询问，你决定好三年级的选修课了吗？」
「还没有，洛朗部长。」
「选修课挺恼人的，不是吗？我真希望泰伦会修读黑魔法。」
「我也认为黑魔法比较适合他。」我脱口而出，马上就后悔了。
「真的吗？」洛朗部长扬起眉毛，好奇地打量我。「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没什么，我只是单纯地认为他在符咒方面有很高的天赋。」这的确是我的真心话。
洛朗部长低头沉思，好像在思考恰当的措辞。「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对黑魔法极之反感，他们认为这是邪恶的力量。」
「恕我冒昧，我不认为黑魔法邪恶，真正邪恶的是利用黑魔法做坏事的人。」
听到我这番言论，洛朗部长露出讶异的目光，并用讚赏的口吻说︰「也许这是因为你从人类世界来。很多土生土长的魔法公民，从小就被灌输『黑魔法是邪恶』的不良观念，所以无法拥有像你如此清晰的头脑！」
＊＊＊
弗洛拉．加西亚 ( Flora Garcia )
2004年11月
看到他，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对。
他爸爸是法理部长，他们昨天见过面……布克老师和嘉莉都警告过我，千万不可以接触这个人，为什么我不好好听从他们的说话？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值得信任？我真是太天真了。
我赶快逃走，但泰伦的动作比我更快，马上就挡在我前方。
「你要去哪里？」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什么？」泰伦假装不知情。
「为什么你要把我供出来？如果你想我死的话，当时在扫帚上你就应该放手！」我眼里溢满泪水。我很害怕泰伦身后会忽然冒出那个披着黑斗蓬的巫师，衝着要来抓我。
我哭着走下楼梯，泰伦并没有阻拦。
一口气跑到地下大堂，我靠着石墙喘气，脸上满是泪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我真的不知道。恐惧、焦虑、紧张、不安……种种复杂的情绪如一群没有方向的羊群在心里横衝直撞。我感到很难过，简直是不想活了。
在这个时候，暗角闪出一个人影。
我的心猛然揪紧。
幸好他不是法理部的人，而是那个黑发小男生──利奥．韦顿。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利奥赶紧拉着我的手，带我离开这里。
「利奥！」
「嘘！」他示意我安静。
我们转进一条黑暗通道，这里有一条通往下层的隐蔽楼梯。
走下楼梯，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这里很安静，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外面的声音彷彿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完全听不见。我们正走向城堡的地下世界。
这条楼梯很长，我们走了很久才到达平地。
利奥用魔杖照明，让我们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前方有一扇古老大门。
「进去吧。」利奥推开大门，传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
利奥挥一下魔杖，里面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芒，不至于漆黑一片。
一行行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上面铺着厚厚的白色尘埃。这里的空气有一股发霉的气味……是一种被人遗忘的味道。
「圣伯特洛的前图书馆，又名旧书室。」
浓浓的霉味，却带给我异常的安全感。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里的位置太隐蔽，以前常常被学生投诉，所以莫里斯才把图书馆搬到楼上去。现在旧书室用来存放陈年资料、过时文件，还有错版或旧版的书籍。或许在其他人眼中，旧书室是个脏乱不堪的地方，但我却觉得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库。」利奥说话时，眼睛好像在发亮。
「为什么？」
「因为这里记载了圣伯特洛的歷史和秘密。」利奥轻轻一笑。
利奥走向一张木桌，用魔法清除掉上面的灰尘。他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不知明的绿色水果，然后扔到我的手里。
「这是芭叶果，魔法世界的特產。」
我走到他身边，咬了一口手中的芭叶果，吃起来有点像人类世界的苹果，但又不是那种味道。我实在是饿极了，什么食物落到我口中都会变成惊世美食。我狼吞虎嚥地吃着。利奥看着我，取笑我的食相。
「别笑了！你还有多一个吗？」
「就只有一个。」他耸耸肩。「早上副校长向我们宣佈例行检查的事，而你又不在餐厅吃早餐，我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别太担心，等法理部的人离开后，你就可以去餐厅大吃一顿。」
「他们会离开吗？我的意思是，在抓到我之前，他们真的会离开圣伯特洛吗？」
「你这个傻瓜在胡说什么？他们只是来例行检查！」利奥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法理部长他……」
「要是他们知道圣伯特洛窝藏人类，一早就搜查学校了，又怎会以例行检查的名义来浪费时间？拜託你动动自己的脑袋吧！别整天以为自己是有名的通缉犯好不好？」他没好气地说。
我突然觉得整个世界一片光明。利奥说得对，法理部的人不一定是衝着我来。法理部长亲自来圣伯特洛学校，说不定只是一个不幸的巧合！
我高兴地抱了利奥一下，还想吻他的脸颊，但他马上推开我。
「你害我错过了霍西老师的歷史课。」他抱怨道，接着从背包里拿出书本。「不妨告诉你，我对歷史这回事十分着迷。」
「你是因为我而逃课吗？」我看着利奥，不禁热泪盈眶。
他却用书本挡住我的视线。「上次害你犯校规受罚，这次帮了你，算是扯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