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第71章
  陈清焰看着对方的眼睛:“我和程程结过婚, 但我做错事情, 我们离婚了。”
  仔细算,这是他人生磨盘上在最短时间内毁的最彻底的一件事,只能俯拾碎片, 用心灵的工具去孤注修补。
  简慎行反应不大,有那么一瞬,觉得可惜,对于那个乖巧温柔的陌生女儿。他始终对程程没有强烈的感情,尽管, 她讨人喜欢,这样的情绪掩饰不住,是长年累月的一种惯性。
  “那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情。”简慎行淡淡表态,他记起简嘉的一次文艺演出,那双漂亮眼睛在台上热切寻找自己身影的一幕,像烫牛奶洒了。
  满世界都是孩子纯洁炽烈的白目光。
  不过,简慎行的态度和陈清焰所想, 吻合了。那张光盘里, 出现过简嘉、外祖父母、同学,以及时不时响起的简母的画外音,但简慎行没有出现过一次。
  日记里,却经常有简慎行。
  “我来姥姥家一周了, 妈妈每天和我打电话, 但爸爸一次没有, 我今天非常高兴捉到一只罕见的巨翅蝴蝶, 告诉了他,可是爸爸冷淡地告诉我他在忙,我觉得心里酸酸的,没办法,我的爸爸总是很忙。”
  “今天外公的老朋友来了,夸我字有骨力,又夸爸爸妈妈培养的好,真是让父母骄傲的好孩子,但那个爷爷不知道,爸爸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值得让他骄傲的地方,不过呢,爸爸的字才是真好,我真希望他能给我指点一下,我相信,我会取得更大进步!”
  “唉,我有点想爸爸了,但他肯定不想我,我知道,我今天唯一不高兴的是我发现自己有点晒黑了,那不行,爸爸别嫌弃我变丑。”
  柳体字的反面,是小简嘉孜孜不倦地试图让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开出一朵玫瑰。
  “你不疼爱程程。”陈清焰依旧看着简慎行的眼睛。
  简慎行露出文人特有的那种笑,有点凉薄,又有点傲气,或者说,是三分含情,七分冷淡:
  “怎么算疼爱她?我工作很忙,她有人照顾,我也没缺她的教育开销。”
  他这辈子,感情最强烈的点在于跟最爱的女人偷情,那女人虚荣、幼稚、没有任何脑子,但像刻花玻璃般美丽。
  简单说,俗气到极致,有种愚蠢懦弱的纯真,是不入流的货色,被富养长大,在家里生意失败前爱上穷小子,但又忍受不了贫穷,最终嫁给富人。
  但简慎行爱她,她早早生过孩子的肚子,像丝绒,肤浅张扬地一点不像个做母亲的,其实,两人在这方面,也是一路货色,因为他也从没真正像过一个父亲。
  正直、高尚的女人谁想爱谁爱去,他不爱,但简慎行又看不起她,他大半辈子在这样一种蔑视对方却又深爱的折磨里度过。刚上班时,领导批评他的公文写得像情书。但动人的句子,她从来没看懂过只会笑得花枝乱颤,嘲笑他写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但在某些方面,两人又是如此臭味相投。
  爱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他升迁,疯狂敛钱,已经说不清是想要拼命洗刷曾经的卑微龃龉,还是为了满足她永远填不满的物欲让她高兴,也许,二者兼具。
  简慎行是可悲又可怜的当代于连、盖茨比、□□奇异混合体,这大概是他年轻时文学理想的最好践行。
  寥寥对话,结束后,陈清焰从监狱走出来,对方没有多余的话,也没任何兴趣问自己女儿和丈夫到底是怎么结婚、怎么离婚,他表现的像个局外人。
  简慎行的悔意,只在某一刻,是真实的,但过去了又随时间消失,像水没在水中一样了无痕迹。
  陈清焰在一路沉默中,撑着伞,回到103。到了晚上,对着光盘,变得更加沉默。
  南城反常,表现得像梅雨季节的南方,潮湿、黏糊。简嘉觉得高跟鞋都缠脚,她刚从新方向回来,被姚丽轰炸:
  “把办公室会议纪要以及底下部门送来的总结资料汇总一下,最近要迎接检查。”
  一个高级财务,要学会如何合理避税,在税务稽查前。至于事后,怎么用政策证明公司没问题,更是考验财务人员才能的战场。简嘉被姚丽派去跟财务总监各种打杂学习,对方语速超快,简嘉从觉得自己需要一支录音笔,到在小本子上飞快记关键词,没用多少时间。
  她能屈 能伸,前一刻,是高级助理一样的麻利,这一刻,又像第一天上班的小蟹跑断腿,最后,去处理英文邮件。
  忙完后,lizyy突然约她喝茶,简嘉委婉拒绝,不为别的,她没有大小姐这种琥珀一样的闲暇时间。
  所以,lizyy在和自己相亲认识、已经吃过三顿饭、十分有好感的的房地产商许远说起这件事时,一耸肩,意思没约出来。
  lizyy对许远感兴趣,但许远明显对简嘉更感兴趣,这让她不爽。但眼前男人,却告诉自己:
  “我们两家是世仇,这是秘密,能帮我保守吗?”
  年轻的女孩子差点把咖啡吐出来,她睁大眼:“商战剧?”lizyy只觉得搞笑,她是娇小姐,脾气大,但脑子不大够用,莫名的,很像母亲,又没有妹妹的那种恶,许远看着眼前人有了这种怪异想法。
  随后,几句话把她哄得晕头转向,并成功引得她玩心大发。
  吃完饭,许远没送昂贵精致的礼物,而是送她一个地球仪台灯,不贵,但新鲜。
  说起听上去有格调的情话,则是老手:“希望有机会和你一起走遍五湖四海。”
  lizyy的心跳了几下,她抿着笑把台灯带回了家,并跟许远发信息,断断续续的,两人来往到半夜。
  突击检查顺利过去,公司聚餐,又去ktv嗨歌,简嘉在吃饭时喝了点红酒,她容易上脸,看着羞答答的小姑娘一样。
  几个年轻同事开她玩笑,她跟着笑,不怎么说话,应酬方面她还有的学。但ktv里灯光迷离晦暗,自有暧昧气氛,有别的部门大佬借酒醉直接点名让她陪唱,简嘉一愣,她下意识看看姚丽,本没抱希望,但姚丽笑眯眯站起来,用一种简嘉从没听过的撒娇语气说:
  “她哪行,小弱鸡,五音不全我来陪您,您随便点。”
  但对方执意不肯,简嘉硬着头皮起身,随后,跟对方合唱一首《广岛之恋》,她听都没听过,被老男人油腻凝视,简嘉完全不在调子上。
  这里的氛围,吵的脑壳疼。
  出来时,华灯璀璨,简嘉终于解脱她发现她一点都不喜欢应酬,完全没兴趣。
  大佬忽然从后边搂住简嘉,她躲了躲,又被拉回去,沉沉的胳膊压上了肩头。男人嘴里呼出浓重的酒精味道,简嘉偏过头,心里开始发急。
  同行的这伙人,视若不见,毕竟这位好色大佬借酒占女职工便宜,不方便管,姚丽这次也只是在一边看,是因为知道没用。
  “您喝醉了。”简嘉勉强笑着提醒,她想甩开对方的胳膊。
  “小简,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别客气……”男人往她脸上噗哈着酒气,令人作呕,他的手,故意抵在她浑圆外端那个点。
  简嘉腾地红了脸,咬着牙,再次想躲:“您真的喝多了,我帮您叫车好吧。”
  来自上司的性骚扰,不是那么好拒绝的,目前,简嘉没有想撕破脸的打算,更没有丢掉工作的打算,她不傻。
  几米外,陈清焰已经看到她了,本以为看错。
  半小时前,程述在这家ktv和两个来南城办事的老同学喝得沉醉,他开车来的,知道陈清焰今天不值班,让来代驾,把醉汉们送酒店。
  因为是新提的保时捷,程述爱车,醉的大脑不清,但知道要找学长。
  男人的手滑下去,在简嘉翘臀上,狠狠掐了一把,紧跟着,嘴巴凑过来想要亲她。
  简嘉拼命挣扎,眼前忽然冲过一团黑影,她听到重重一击。
  一切发生的太快,这一幕,非常眼熟。
  陈清焰上来就是一拳,对着的是鼻梁骨,显然,对方的确有点醉意又一点没设防,直接趴地上去了,人群紧跟炸开,连忙去扶人。
  没人管他和她。
  简嘉呆呆看着突然出现的陈清焰,愣住了。
  陈清焰没说话,眼神压着黑色风暴,他薄唇抿紧。随后,被摇摇晃晃起身的男人大骂,身边鑫盛的一行人,围上来,也要找他理论的意思。
  “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你他妈欠揍。”陈清焰冷冷开口,他太高,在人群里,永远鹤立鸡群,气场又足够强,把人听得一下没回神。
  简嘉听到他爆粗口,脑子又嗡了一下,她攥紧了包,但眼睛,盯着陈清焰的手。
  “你们是男人吗?”陈清焰漠然扫视一圈在场的同性,“还是需要看眼科,看不见他强迫女孩子?”
  他装作不认识简嘉。
  “关你屁事啊!”有人恼羞成怒,都带点酒劲,想撒泼,那种雄性的挑衅让人火大。
  说着就要动手,简嘉跑过来,急于把陈清焰往一边推:“不关你的事,你走!”她在发抖,人多真的会打伤陈清焰,陈清焰朝后退几步,低声问,“在担心我吗?”
  “没有!”她烦乱地猛抬眸,眼看要闹起来,姚丽忙出来圆场:“发什么酒疯,公司不要面子的啊!”说着,招呼人赶紧散。
  剩下他两人,姚丽不忘冲简嘉丢个眼神,简嘉点点头:“我打车走。”
  看热闹的人群本都驻足张望,看这阵势,顿时觉得没意思,又都走尽了。
  “你疯了吗?你怎么跟中学生一样,动不动就打架?”简嘉立刻大声凶他,一点都不感激,甚至,没时间去想陈清焰为什么又阴魂不散出现了。
  她没掩饰自己的生气。
  “你以为是为了我好吗?你是痛快了,明天我怎么去上班?”简嘉忍不住伸手戳他肩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
  陈清焰一句都没解释,而是站到路旁,给她拦了辆出租车,微信扫码先付了钱,把简嘉拽过来,塞进去,砰的一声给带上了车门。
  随后,来到副驾驶外,俯下腰,扶着车身说:“师傅,繁华里,多余的钱您找给她就好。”
  说完,又绕到简嘉的后座,他说:“今天,即使是我不认识的女孩子,我也会帮她,如果我看到她被男人强迫,希望没给你造成负担,造成了的话,抱歉。”
  陈清焰带着一种冷静和自我克制,微乎其微的感**彩都没有,像拿着手术刀。
  但脸根本没有扭向别处的意思,也没有表情变化。
  简嘉抿了下头发,她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师傅,麻烦您开车。”
  陈清焰直起身,掏出手机,走到一旁给程述打电话,没再看简嘉,直到出租车发动,他才转身,目送车子远去。
  然后,破天荒地发了条只对自己可见的朋友圈:i a hereand i a lookg at herand she is so beautifuli can see it
  五分钟后,简嘉手机上收到他的信息:程程,保护好自己。
  简嘉把信息迅速删除,她不想接收他任何做作的关心,但又鄙视自己,这一刻,她脑子里居然想到:陈医生的手伤好透了吗?
  这是不受控制跳出来的,但很快,她把想法给凌迟了,在迅速的切削动作里,呈卷状一片片飞出去,血肉模糊。
  但又很快,陈清焰下一条信息发来:
  平安到家后,请告诉我。
  简嘉本来又想发火,但忍住,无视就好了,他这个人不值得自己动用任何一种情绪。但她心绪低沉,怔怔看着外面繁华夜景。
  第二天,她在昨天造成的尴尬和忐忑中,犹豫是不是提前再去新方向,上周末,她第二次见到林医生,心理防线又放低一个档次,对医生的信任感在递进。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大家都对昨晚的事情闭口不提,甚至,那位大佬也重新道貌岸然,选择失忆。
  只有小菜鸟过来悄悄问简嘉:“昨晚那大长腿帅哥是不是认识你?”
  “不认识。”简嘉心底慌一下,她不愿谈论私事,也可以说,她不想自己的人生跟陈清焰三个字再有半分瓜葛。
  临下班,她收拾好东西,有同事把快递捎带过来,丢向桌子。
  “谢谢!”简嘉扬脸一笑,快递薄薄的,她拆开了,没留神,里头的东西直接掉地上。
  捡起来看,是封信。
  熟悉的字体,却让简嘉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他冷漠又苛刻的语气,她心跳得很快。
  这封信,来自陈清焰。
  而夜幕初初降临,白昼,早就变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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