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节

  苏轻鸢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不止狡诈阴毒,还有狼子野心。”
  百里昂驹一脸无辜。
  苏轻鸢敛了笑容:“你执意要把我关在这儿?”
  百里云雁重新牵起她的手,无奈地道:“不是把你关在这儿,而是留你在这儿休养几天!你还没出月子,又病着,这会儿能到哪里去?何况这几天马上又要打仗了,落云城的人已经来了!这会儿你到外面去,万一遇到什么麻烦,你让我们如何过意得去?”
  苏轻鸢见二人执意不肯放她走,已知道多说无益了。
  以她如今的处境,只有任人摆布的份,哪里能自己做什么主?
  于是,尽管不情愿,苏轻鸢还是在西梁驿馆住了下来。
  百里昂驹这几日果然很忙,每天都出门不知做什么去。
  百里云雁每天过来缠着苏轻鸢说话,不管她烦不烦。
  苏轻鸢很快就发现驿馆外面有大量的金甲将士,却猜不透这是唱的哪一出。
  她不知道自己眼下能做什么,只好拼命打听外面的消息。
  比如,落云城的援军来了,但不是来勤王杀贼的,而是来追随苏翊造反的。
  比如,在铁甲军和落云城援军的猛烈攻击下,城门已被攻破。
  比如,陆离已经弃城逃跑,带着亲随和数万忠心耿耿的将士,逃到了百里之外的薄州城。
  比如,苏翊进城之后,拥立年幼的定安王陆钧诺为帝,把持朝政,一手遮天。
  比如,姗姗来迟的北燕将士没赶上热乎仗打,竟然转头冲向了薄州城,同流亡的陆离达成了某种协议,在城外驻扎了下来。
  …………
  战场上的事变幻莫测,好像每一支队伍都随时会倒戈杀向自己的盟友。那些手握着天下百姓性命的高位者,变脸比小奶娃还快。
  苏轻鸢凭着自己不太聪明的脑瓜,对这些不知真假的消息作了一番推理判断之后,得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有了北燕将士的支持,陆离的胜算很大。
  此时他之所以迟迟不动,应该是在等西梁的铁骑进京。
  如今,西梁的态度,成了这场混战之中最关键的一步棋。
  百里昂驹口口声声说是来帮陆离的,可是百里云雁亲口承认过,西梁对南越有企图。
  所以,这场战局的走向,仍然是个未知数。
  苏轻鸢耿耿于怀的,是陆钧诺的处境。
  她想不通,陆离要出逃,为什么不肯带上钧儿一起走?他应该知道,钧儿一旦落到苏翊的手里,一定会被扶上皇位成为傀儡皇帝!
  历朝历代,傀儡皇帝的下场都是极惨的。
  不是被权臣杀掉,便是被卷土重来的旧主杀掉,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随便封个爵位圈禁起来,一生失意……
  他对钧儿,果然是连一丝儿情分都没有的吧?
  苏轻鸢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闯进宫去把陆钧诺救出来。
  可现实却是,她连西梁驿馆的门都出不去。
  当然,这会儿她若是能出去了,恐怕就该多思考一下是不是百里昂驹又给她挖坑了。
  总之,苏轻鸢现在的处境,很憋屈。
  进了四月,天气已经很暖,苏轻鸢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精神却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开始时常恍惚,脾气也渐渐变得喜怒无常。
  多梦、惊悸、幻听……
  记不清是第几次在梦里听见婴儿的哭声了。终于,在又一个噩梦连连的午夜,苏轻鸢起身砸了房中的屏风。
  然后,丫鬟过来按住她,端来一碗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苦药给她灌了下去。
  昏睡过去的瞬间,苏轻鸢如梦方醒。
  她一直在担心百里昂驹的阴谋,却偏偏忘了,“把她留在这里”这件事,也可以就是阴谋本身。
  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记不清自己喝下了多少碗药。
  那些药,真的全都是治病用的吗?
  答案,不言而喻。
  奇怪的是,那夜之后,也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
  仿佛,那碗强行灌下去的药,真的只是为了让她睡得安稳。
  再后来的某一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因为苏翊觉得,接管了天下的他,是时候把态度不明的西梁拉到自己的阵营来了。
  于是,西梁驿馆之外发生了一场恶战,金甲卫对阵苏翊的亲兵。
  百里昂驹和他的西梁武士负责看热闹。
  这场战事进行得十分“激烈”,却并不“惨烈”。短兵相接半个时辰之后,金甲将士落荒而逃,一路投奔薄州城而去。
  百里昂驹变成了苏翊的座上宾。
  苏轻鸢扮作他的随从,顺利地混进了宫。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百里昂驹设的局,这会儿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必须知道,她的钧儿如今的处境究竟如何。
  于是,趁着百里昂驹同苏翊说话的工夫,苏轻鸢悄悄地溜了出去,直奔养居殿。
  按照她的判断,陆钧诺如今已经是皇帝了,自然是要住在离朝乾殿最近养居殿,才算名正言顺。
  可是,她的判断居然错了。
  养居殿中的一应摆设,仍是陆离在时的样子。
  苏轻鸢站在那架巨大的屏风后面,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她一转身的工夫,陆离就会从那扇门边绕过来,站到她的面前,含笑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当然,现实中,陆离并没有来。
  来的是养居殿的一个不太起眼的小太监,似乎是叫作“小良子”的。
  对方看见苏轻鸢,呆了一呆,忽然冲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竟是你这个妖女!你不是跟着皇上去了薄州城吗?怎么会一个人偷偷地潜回来?你到底是谁的人?混进宫来目的何在?”
  苏轻鸢皱了皱眉,没有挣扎。
  小良子的手上愈发攥紧了几分:“不说?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虽然你扮作娘娘的模样迷惑了皇上,害得皇上丢了天下,但只要你死了,皇上一定会清醒过来的!别以为长了这样一张脸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娘娘拾鞋都不配!你以为皇上宠你几夜,你就算是飞上枝头了吗?告诉你,你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苏轻鸢的脸色霎时黑了下来。
  同时,小良子的手指也在收紧。
  “小良子,你在干什么?!”门口响起一声惊呼。
  进来的却是秀娘。
  苏青鸾死后,秀娘回了养居殿当差,此次竟然也没有随扈离京。
  小良子的手上稍稍放松了两分,拎着苏轻鸢转过身来,怒冲冲地道:“我刚刚听见这屋里有动静,进来一看竟是这个妖女偷偷摸摸地进了皇上的寝殿,不知道又要搞什么鬼!我看这一阵皇上宠她宠得太过了些,八成是这妖女给皇上下了什么蛊——这种祸害可留不得!”
  秀娘眯着眼睛盯着苏轻鸢看了半天,眉心微蹙:“令姑娘,您不是跟皇上去了薄州城?何时回来的?皇上在薄州可安好?”
  苏轻鸢略一迟疑,勾唇一笑:“秀娘,春节宴的时候我伤得厉害,替你解摄魂术的时候力不从心,害得你头痛了那么久,如今可好些了?”
  秀娘怔了半晌,眼睛里忽然涌出了泪花:“娘娘……你是娘娘?”
  小良子怔怔地放开了手。
  苏轻鸢揉揉被捏痛了的脖子,皱眉:“秀娘一向勇敢,就算我忽然诈尸,你也不至于就吓哭了吧?”
  “真的是娘娘!娘娘回来了!”秀娘和小良子对视一眼,竟互相搂抱着转了两个圈。
  苏轻鸢目瞪口呆。
  二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齐齐扑到苏轻鸢的面前跪了下来,热切地仰起了头。
  苏轻鸢被他二人看得有些发懵,愣了一下才沉声道:“我本来以为钧儿会住在这里,所以顺路过来看看,却不是来追念故人的,你们不要误会。”
  秀娘抓住她的衣角,急道:“宫里忠于皇上的旧人还有很多,娘娘要见皇上,我们可以即刻送您到薄州去!”
  “可别闹,”苏轻鸢冷笑,“我已经死了快一个月了,街上的百姓到如今还在给我穿孝呢!你这会儿把我送到薄州去,是要吓死薄州城的百姓吗?”
  小良子笑了起来:“什么‘死’不‘死’的,娘娘这不是好好的嘛!”
  苏轻鸢淡淡道:“这会儿是还‘好好的’,到了薄州城可就不一定了!”
  秀娘谨慎些,忙向苏轻鸢解释道:“皇上身边信得过的人都知道娘娘尚在人世,先前的圣旨和榜文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皇上也是形格势禁不得不如此,娘娘可千万不要怪皇上!”
  苏轻鸢皱了皱眉:“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既然钧儿不在这里,我也该走了。”
  “娘娘!”秀娘忙拦住她,“定安王仍住在芳华宫,那里却已经完全被老贼的人控制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您若是到了那里,一定会落到老贼的手上!”
  “知道了,我不去就是。”苏轻鸢从她身旁绕开,立刻便要走。
  这次却是小良子拦了过来:“娘娘还到哪里去?您既然来了,奴才们是一定要送您到薄州去同皇上团聚的!”
  第142章 我把他还给你
  “若我不肯,你们是打算绑了我送过去吗?”苏轻鸢冷声问。
  二人对视一眼,由秀娘小心地解释道:“皇上临走前特地留了许多心腹在宫中,先前奴才们不知是何用意,如今想来,恐怕正是为了娘娘!娘娘不在的这段时日,皇上他食不知味、寝不安枕……”
  “停!”苏轻鸢出言打断,“你们以为我健忘?刚刚你们还说他被新宠迷得五迷三道的呢,怎么一转眼又把‘食不知味、寝不安枕’赖到我的头上来了?”
  二人忙替陆离解释:“可是那位令姑娘她获宠完全是因为……”
  苏轻鸢一屁股坐到了条案上,冷笑:“是因为沾了我的光么?难道陆离眼瞎,把旁人错认成了我?”
  “娘娘,”秀娘凑过来躬身笑道,“这件事确实是皇上做得不地道,奴婢们也都替娘娘生气呢!只是您在这儿生气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到薄州去见见皇上,当面骂他可好?”
  “也好。躲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苏轻鸢一咬牙,站了起来。
  小良子面露难色,责怪地看着秀娘,后者却向他眨眨眼,信心满满。
  于是在二人的安排下,苏轻鸢见到了陆离秘密留在宫中的一些心腹,换上寻常宫人的妆扮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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