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实施英雄科考试的那天，正好也是推荐入学生的报到日。也许不该说是报到日，仅是他父亲跟校方预约了那天要和校长会谈。因此那天，由于父亲工作的因素奥山谅自行前往雄英高校，遇见了那名站在路中间颤抖着身子的墨蓝发女孩，也就是他现在的同班同学刀造辽。
  那天也有其他要会谈推荐入学的学生。
  在会客室门口，他碰到那名站在门外，穿着白色洋装的她。
  正常说，会谈应该要家长和学生一同参与，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独自一人站在门外，手上戴着一隻小丑外貌的手偶娃娃。
  永远记得那双漂亮得像水晶般的湛蓝色眸子，无神地看着自己。
  没有防备，没有排斥，更没有其他感情地注视着右方，注视着奥山谅的位置的她，眼中却宛如没有奥山谅的存在。
  这时大门突然打开，一名带着眼镜、身着笔挺西装的男子走出来。「日……阳绘絽，校长想跟你谈谈。你可以吗？」
  那女孩小幅度地摇头，柔顺的白金长发随之晃动，她脸别向右方，眼神充满着排斥。
  「没关係。」那拥有与女孩相同瞳色的男子温柔地笑着，将门关上。
  向来不是会随便跟人搭话的奥山谅也只是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里面的会谈结束，等着他那一年中只会在他面前出现两个小时的父亲出现。
  「日绘絽说，你长得很高，她会有压力。」
  那清泠空灵的嗓音缓缓地说着。
  奥山谅愣愣地望着对方，那名身高只到他胸口、面无表情的女孩子抬眸望着他。
  「……抱歉。」奥山谅也不多说二话，心想可能这女孩还是会下意识地排斥异性，主动与她拉开距离。
  这两人都不是会主动和人攀谈的个性，在长达叁十分鐘的死寂中，有时会听见从会客室里传出细细碎语。寧静的走廊鸦雀无声，有时会听见从远处传来爆炸声，也许是正在进行中的英雄科考试所造成的声响。
  「你想当英雄吗？」女孩突然开口，带着随身听的奥山谅抬头，随后点头应道。「为什么想成为英雄？」
  「──我的父亲是名职业英雄。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都能听见他人对我父亲的事蹟与肯定。」
  「你想要成为像你父亲那样被人肯定的英雄？」
  「大概吧。因为我拥有的个性，时常被同儕的人排斥，我父亲也不喜欢我的个性。我想成为英雄，用我的个性帮助人。」他轻轻微笑着。寡言的他一谈起了想成为英雄的志愿，便像是沉醉在记忆般不禁继续说下去。「父亲他帮助过许多人、拯救许多人，也曾看过被父亲拯救的人到家中笑着和父亲道谢。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令自己想英雄的目标，那我的目标就是托尔达斯。你呢？你心中也有令你前进的英雄吗？」
  「──阳绘絽。」
  那面无表情的少女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对我而言，我的英雄就是阳绘絽。」
  谅的话语有如开关般，令那名鬱鬱寡欢的女孩展露出了笑容。
  那是他至今仍记忆犹新的笑容。但他记得，刚才那个男人是对她喊了这个名字……
  「我们是姊妹，因为一些关係，我们总是形影不离，手也是被紧紧地连着、牵在一起。因为有她在身边，所以我能够毫不顾忌地笑着……我想保护她，所以我要成为英雄……可是啊──」她突然紧咬下唇，姣好的唇瓣被咬破洞流血。「我明明答应她会一直握住她的手，可是我却松开她的手了……在那之后，她突然就这么消失了。她离开我了。她消失了……不见了不见了不见了……
  ──咦？阳绘絽呢？我刚刚不是还牵着她的手吗？」
  「你……」
  「啊，在这里。你真是的，虽然人家长得很高很给人压力，但你也别躲到我背后啊。」望向背后，少女露出无奈的笑容，向奥山谅伸出带着小丑手偶的右手。那手偶娃娃的嘴巴被设计成大大地打开露出掌心，那纤白的右手掌心上有道蜈蚣般的伤疤。「这孩子是阳绘絽，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她是很可爱的孩子对吧？不过我们是双胞胎，也表示我很可爱对吧。」
  那宛如和谁牵着的右手指间弓起。
  也许她是碰上了一些事情，导致她与妹妹分离，现在才假装妹妹就在身边。但为什么那男人却是喊她『阳绘絽』？
  奥山谅不敢随意发问，更不可能像对待刚才那个站在路中间的女生那样，用『吟咏』的力量，就怕会击溃对方的心，挖开对方的伤疤。
  会客室的门又再次打开。「阳绘絽，爸爸跟妈妈已经跟校长谈好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可以跟校长谈谈看喔。」将白金长发盘起，眼神温柔的女子说着。
  同时雄英高校的校长也走出会客室，开朗地举手向名叫阳绘絽的女孩打招呼。
  「我是谁。」
  女孩的双亲顿时傻愣住。
  「──我明明就是牵住阳绘絽的手，但又有时候却发觉我在注视着日绘絽。校长先生，我到底是谁？我是阳绘絽还是日绘絽？」
  「关于这个吗。」已经了解这名女孩的遭遇，身高不及对方胸口的校长走向前，小小的手掌触碰了女生的左手。「你认为你的父母爱你吗？」
  少女点头。对她而言，她致生最爱、最想守护的人就是一直疼爱她们的双亲。
  「你最喜欢的是什么？」
  「我喜欢晒太阳。有时候会去海边晒太阳，但她总是缩起自己的头，想把她的脸藏来。
  而她喜欢吹海风。我们会坐在沙滩上，望着海、吹着风。然后她总是会靠在我的肩膀上睡着。」
  「你还记得最近一次，看见的人是谁吗？」
  少女垂下眼，望向自己的手掌心。
  眼前画面不停地闪烁着，那白皙的手掌握住她的画面。
  旁边的人弯起碧绿色的眼眸对她露出笑容。
  「──是阳绘絽。」
  「我了解了，没事了，日绘絽。」校长努力地垫起脚尖抚摸对方的头顶。「你目前只要继续守护住你认为重要的东西就好。剩下的部分，学校跟同学们都会帮助你，替你解惑的。」
  名为日绘絽的女孩轻轻点头。刚才还在开怀灿笑的面容宛如失去光彩般鬱闷，面无表情地望向一旁。「我不是日绘絽，我叫阳绘絽。日绘絽是我的姊姊，她想成为英雄帮助更多人，但她因为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她一直在哭泣。」
  听见女儿的这番话，站在她身旁的双亲依然露出温柔的笑容。母亲将她揽在怀中，本以为已经可以面对女儿的状况的母亲却还是止不住泪，紧紧地抱住她抽泣。父亲伸手抚摸女孩的头，「拜託你们了。」向校长深深地鞠躬。
  瀨名一家人离开后，校长请奥山到会客室稍座片刻，他父亲和刚参加了英雄科评审工作的欧鲁麦特才随后到场，进行会谈。
  那是奥山谅第一次见到瀨名阳绘絽的场景。
  想起那日少女询问自己的话，以及对方给他的回覆。那婉如孩童般灿烂天真的笑容。
  「你的笑容很好看。」奥山谅突然开口，站在他面前的阳绘絽睁圆了双眼。他很希望可以再看见阳绘絽露出笑容，也希望轰可以走出心里的伤痛。只有当人露出笑容的那刻，他才真正地体会到所谓助人不求回报。他的父亲托尔达斯救人的理由，就只希望对方能够停止哭泣、露出笑容。
  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阳绘絽懵懂了。
  「……我们，全力以赴的比赛吧。」嘴角带着擦伤，阳绘絽偏头微笑着。「我知道你是在顾虑我，所以没有使用全力，更没有对我用你的声音。」
  「因为你也没有使出全力。」
  就战斗方式而言，拥有绝佳动态视力的阳绘絽能够远距离转移收进眼底的物体，相对地使用近战技巧的奥山谅就居于下风。阳绘絽也大可将他跟场外的石头位置交换，奥山也可以用『吟咏』的力量催眠她，但比赛进行至现在过了五分鐘，两人依然有所顾忌、边引诱对方攻击边僵持着。
  虽然经过的骑马打仗那战对对方的『个性』稍微有所了解……
  提防对方转移的能力，奥山谅一直与对方相距不远，为了让她无法将奥山谅整个人尽收眼底，进而转移到场外。而阳绘絽也一直试图与对方拉开距离，为了不陷入对方声音的催眠。两人的位置目前距离叁呎左右。
  比赛的规定，其中一方倒下或者出界。
  「全力比赛吧。」因为他想在更了解她。
  「嗯。谁放水，日绘絽会打他屁股。」湛蓝色的眸子映出十字瞄准。她向后一跃打算与奥山谅拉开距离。
  奥山谅压低身子上前，依仗着身高优势他眨眼间便逼向少女面前，一手拦过对方的腰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将少女过肩摔出去。纤细的身子即将猛然摔向地的瞬间消失踪影。就在奥山谅错愕的剎那，一道阴影罩在他头上。
  方才阳绘絽趁着向后逼退的瞬间将手中的石头扔到半空，在被摔出去前跟扔到半空的石头交换了位置。
  「『目标交换』」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说着。握拳的纤细手臂闪过翠绿的光辉，瞬间那条胳臂被光滑的钢所覆盖，下坠的身子一拳轰揍向对方。奥山谅赶紧向旁一跃。
  轰──拳头直击到地面，水泥地顿时以少女为绽开蜘蛛网状的裂痕。
  「啊啊啊──」坐在观眾席的刀造辽突然大叫，吃痛地压着右手臂。「小辽！」出久焦急地喊道，同学们也开始骚动。有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手像被砍下来般，传来撕裂的剧痛。然而当她看见右手掌心上的蜈蚣疤痕，不仅是她，坐在身边关心她的出久也跟着露出错愕的表情。
  「那是瀨名同学的手……」难道阳绘絽的个性不仅能交换物体，连个性也能交换吗？
  「她把她的手跟我交换了。」按着隐隐发疼的手臂，刀造辽咬牙说着。「我一直在猜想她的个性……原来她转移的条件不仅是透过双眼──」
  「──只要是透过我、或日绘絽的双眼映入我记忆中的东西，我就能将之转移。也包括了人体跟四肢。」阳绘絽站起身，运动服的右臂袖子整着破裂，露出了原主人拥有完美线条、宛如钢般覆盖的手臂。当手臂上的钢退去，那颗拳头瞬间鲜血淋漓。「不用担心，日绘絽会用『完现再造』把手修好再还给她的。」因为现在这条手臂是她身上的一部份。像是要证明所说，她举起皮肤裂开、滴血着手掌，裂口一瞬间就癒合。
  能够转移任何物体的『骗局把戏』，及让伤势高速再生的『完现再造』。奥山谅沉下幻紫色的双眸，警惕着对方。
  「但她的个性有个缺点。假如她转移到身上的个性是她不熟识的力量，那她很容易玩火自焚。」专注在擂台，轰冷静地开口。假使她转移的是轰的手，那她现在不是全身被冰冻就是被火烧死，因为她的身体无法控制轰的力量。
  「因为我的皮肤可以随意製造出钢或冷兵器……所以只要一条手臂就够了。」刀造辽露出无奈的笑容，「比赛结束后我绝对要跟她收出租费……」
  按着被那拳擦到、有些脱臼的肩膀，他在心里讚叹刀造辽的臂力跟个性，奥山谅沉下脸色，锐利地打量着对方。照她这样说，意思是她刚才随时都可以将奥山谅转移到场外。「我刚才会没有转移你，是因为……你高到无法尽收眼底。所以我没办法把你整个人转移到场外。」阳绘絽像是看穿对方般静静地说道。
  「……」奥山谅也顿时沉默。只有这时他才感谢父母生给他一米九的身高。
  但他也发现对方的『个性』有项缺点。在骑马打仗时，阳绘絽是一个一个地让钢球与头巾交换，也因此奥山谅注意到──对方无法同时转移两样物体。现在她也无法将自己转移到场外。
  像是查觉到对方在思考什么，阳绘絽的手再度闪过翠绿光，当光辉消逝后那条白皙的手臂再度回归。暴露在外的白皙手臂不如想像中纤瘦，而是拥有力量般的线条。正如八百万所想，这女孩也靠了后天的力量补足。
  「比赛结束。」现在两人距离可以将对方尽收眼底，湛蓝色的眸子映出十字瞄准线。
  忍着肩膀脱臼的痛，奥山谅将外套脱掉往前扔。张开的外套遮蔽了阳绘絽的视线，但无法对她造成使用『个性』的影响。阳绘絽想将外套挥开，就在手触碰到外套的瞬间，奥山谅抓住对方纤细的手腕将她侧身摔出。着实挨了这击的她背朝地，那将她压在地上的结实胳臂也令她无法动弹。
  「『别再哭泣了，日绘絽。』」
  宛如注入吗啡般的迷幻嗓音清晰地进入脑海，阳绘絽顿时停止挣扎，错愕地睁圆湛蓝色的双眼。「咦……」胸口顿时一阵闷痛，有如撕裂心赃般，令她愣愣地潸然泪下。
  这是他在这场比赛上与她战斗的目的。
  奥山谅的个性『吟咏』，可以透过句子的暗示令对方產生幻觉。他也不曾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治癒』她。或许对她来说现在的状态是幸福的，但他无法对心灵受伤的人袖手旁观。
  ──有人握住她的手。
  冰凉的手牵住少女带着疤的右手掌心。侧脸望去，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清丽脸蛋上带着担忧，却依然露出微笑。碧绿色的眸子就和记忆中的一样温和。
  少年宛如让人沉醉的嗓音有如电流般令感官麻痺着。少女只能愣愣地望着对方，睁圆了溢满泪水的双眼。
  勒住脖子的束缚感消失了。看着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庞，少女呆愣地伸手，对方微笑着，主动将脸靠向她的手心。
  瞬间，她再也无法克制住悲伤，起身抱住对方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毁约了。我明明答应过你，会紧紧握住你的手……对不起，没有保护你……」她紧握住对方的手，即使那隻手触感有些粗糙厚实，少女崩溃地大哭着。「对不起，阳绘絽……」
  「姐姐别再哭了。」那平稳的嗓音笑着，伸手，将少女、将日绘絽搂进怀里。「能被姐姐保护着，阳绘絽觉得很幸福。」
  「你不会恨我吗……」
  『阳绘絽好怕。万一睁开双眼时，姊姊不再我身边怎么办？』
  反而是日绘絽睁开眼睛时，那躺在另一座手术台的妹妹失去了呼吸心跳。
  碧眼的女孩摇摇头，「因为阳绘絽睁开双眼时，姊姊依然在我身边啊。虽然我碰不到你，但知道你依然将我记在心里……光是这样，就让我觉得很温暖……日绘絽，你也要记得，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看你交朋友、谈恋爱、我希望你每天都可以开开心心的。我们还要一起成为英雄，用我们的个性帮助更多人，不是吗？
  ──现在，专心比赛，打倒这巨人族。」
  日绘絽露出了笑容。带着阴险笑意的湛蓝色眸子映出十字瞄准线。「没问题。」
  面前闪过草地般的翠绿。当奥山谅回过神时，他站在裁判的位置上。对方愕然呆住──被阴了！
  而在回过神时，发觉自己抱住B班小鬼头的午夜也错愕地睁圆双眼。「咦！？」午夜转头看向原本的裁判位置，只见那名高挑的俊美少年对自己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呃，选手奥山谅离开比赛场地，所以这场比赛是英雄科B班瀨名阳绘絽胜利！」
  日绘絽也睁圆了眼睛，感觉到脸颊埋在傲视群雄的软绵里，但抱住她的却不是妹妹。
  她将视线往下，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心。
  如今她看见的不是和自己形影不离、十指交扣的纤白手掌。
  而是一道有如蜈蚣般的疤痕。
  「啊、啊啊……」她紧握住手掌压在胸前，悲痛欲绝地放声大哭。
  ──那瞬间，日绘絽已经真正地意识到，妹妹已经永远离开她的事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