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节

  天和:“我对你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闻天衡摘下烟,按灭,又点了一根,点头道:“那会儿你才四岁,记不了多少事,能记得我是你大哥已经不错了,没多少感情。”
  天和:“二十年啊,从四岁到二十四岁。现在的你对我来说,真的太陌生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关越收拾了东西去洗碗。
  “哎!等等!”闻天衡说,“关越,你就这么把没吃完的倒了吗?别浪费粮食,放冰箱里吧!下一顿还能吃呢!你看你们这生活过得真是……”
  闻天衡又转头注视天和,两人沉默良久,闻天衡道:“还有什么说的吗?不认识我,可以理解,是我太着急了,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天和:“但是你知道我是怎么确定你是你的吗?”
  闻天岳看了天和一眼,闻天衡抬手,出示他的手环:“因为它?现在世界上能做出来的人,应该一只手能数得过来吧?”
  天和:“不,当然不是,因为看着你的时候,我会觉得血液深处有种共鸣,所以知道这个人就是你。”
  闻天衡似乎在思考。
  天和:“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和关越的感情,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觉得不舒服,我们暂时搬出去住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闻天衡说:“宝宝,你老实说,是不是关越强迫你,才做出这种事的?”
  天和:“没有!”
  “大哥,”闻天岳说,“你到底听没听懂宝宝的话?你是不是搞研究搞得脑子轴了?”
  闻天衡说:“我不像你们人精!说话藏着掖着,有什么暗示,麻烦明说行不行?”
  闻天岳拿了大哥的烟,自己点了根。天和心想算了,交给你吧,起身去和关越一起洗碗。
  关越把吃剩的小菜放在一个盘子里,看了天和一眼,天和实在没办法,找出保鲜纸,收进冰箱里。
  “大哥,平心而论一下,”闻天岳说,“你一走就是二十年,想回家,现在问题出在,我们认不认你当大哥!你没资格来管我们,你就没管过我俩……”
  “二哥,不要这样!”天和转头。
  闻天岳忽然笑道:“哟!怎么?坏人还是二哥全帮你当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这些年里,哪次得罪人的事不是我去替你做的?咱们家就是卡拉马佐夫兄弟,老三,拿好你的小天使剧本吧。再插一句,可要让你老公加一百万了!”
  闻天衡:“……”
  “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知道我们俩相依为命,是怎么熬过来的吗?”闻天岳说,“epeus从爸爸手里到我手上,你知道我有多焦虑吗?你啥事儿不做,眨眼就消失了二十年,现在我不管你是退休了还是被炒鱿鱼了,倒是知道回来当一家之主,指手画脚了。别的不说,就说关越那小子,宝宝在英国读书那几年,确实是他照顾,那几年里,他离家求学,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伦敦,我在国内拼死拼活地赚家业,你又在哪儿?”
  “融资、政府关系,”闻天岳,“和竞争对手拉锯,这些年里,你做什么了没有?回家回家,要不是我们在这儿撑着,这房子还等你回来住?早就改换主人了吧!哟,你还嘚瑟呢,还会开锁了,进门不被ak爆头,算你命大!”
  天和有点听不下去了,关越却示意天和不要插嘴。
  闻天岳说:“我们不需要一家之主,大家都是婚生子,成年人,谁也别教训谁,你愿意呢就在这儿住着,不愿意么,真要坚持当大哥教训人,行我们走。我回旧家去,和秋一起生活,他俩真想搬出去,分分钟的事儿,就这样。”
  “以及,”闻天岳又道,“现在的一家之主是那个在洗碗的你弟夫,epeus撑不下去的时候,靠他的钱、他的本事,才活下来的。我虽然不待见他,可他有多大义务帮咱们家?还不是因为宝宝?我劝你稍微尊重尊重人家,你对这个家,没有任何贡献,大伙儿尊敬你,客气一下,你就别太当真了,简直尴尬死个人。”
  闻天衡:“哦是这样么?那还真得感谢关越了。”
  关越只是心平气和地把盘子洗完递给天和,天和擦了盘子,放回消毒柜里去。
  闻天衡说:“那确实是我没礼貌,咱们家就像一个小社会,谁有钱,谁出钱多,谁就是老大,失敬失敬,现在懂了。”
  闻天岳:“……”
  关越忽然嘴角勾了下,天和已经快郁闷死了,心想你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转念一想,明白了关越的意思——你大哥、你二哥,嘲讽人的态度和你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闻天衡一笑道:“关越现在是最有钱的吧,这么说来,被奉为一家之主,确实没有什么悬念。”
  关越:“没有这个说法,二哥言重了,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说着闻天衡把那包烟抽完,起身,拎了包,把半湿的衣服收进一个超市的塑料袋里,提在手上,转身时,天和站在客厅里。
  “一定要这样吗?”天和说,“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我好难过,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闻天衡:“你真想听我说实话吗?说了实话,对你们的伤害也许会更大。”
  关越在沙发上坐下,说:“大哥,不要走,我还有事想问你。有个朋友,也想介绍给你认识。喝两杯?”
  闻天衡:“我以为我回到的,是二十年前的那个家,我太不识趣,没发现我已经变成一个不合时宜的人了,见谅。”
  关门声响,闻天衡离开了家,留下沉默的三人。
  一个小时后,天和靠在沙发上,与二哥沉默相对。
  “你想问他什么?”天和说,“普罗的事吗?”
  关越换了身运动服,匆匆下楼,追了出去:“我只是想问他这二十年里过得怎么样。”
  天和想起,他们甚至没有人问过大哥这些年里的生活。
  闻天岳气得不行,一脚踹了下茶几,把茶几踹到一旁,说:“他一回来就打架,要么就教训人,给我们好好说话的机会了吗?”
  茶几上放着的小盒子掉了一个下来。
  闻天岳看了眼小盒子,把它踢到一边去。
  “大哥给咱们带的礼物。”天和去捡了回来。
  天和依次打开八个盒子——全是奖章,每个小盒子里有一枚:国家科技发展卓越贡献奖、杰出青年科学家奖、中科院青年导师优秀奖、登月任务杰出研究员、悟空三号探索者杰出贡献奖……
  “有钱人家里过日子过成这样的,也就咱们一家了吧。”闻天岳有点绝望地说。
  天和:“我都不知道招谁惹谁了,老天爷怎么成天给我出这种超纲题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人性了!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放我一条生路吧!唉!”
  闻天岳:“今天要上班吗?”
  天和疲惫不堪,起身道:“还得上班去。”
  上班啦!上班啦!年初八上班啦!
  江家上下,兴高采烈,集体欢送本家少爷去epeus当前台,开始第一天的正式上班生涯。
  佟凯家的奔驰停在门口,过来接江子蹇。
  “第一天上班,不要太招摇,低调一点。”江潮生朝大家解释道,“好,大家回去吧!”
  佟凯说:“你看,涨了吧?”
  江子蹇看自己家股票,开盘涨停,心情很好,虽然也不怎么关他事。佟凯说:“还好没让人看见昨天你那蠢样,否则今天铁定跌。”
  江子蹇嘴角勾了起来,没有接佟凯的话,佟凯忍不住又道:“你说说你,成天都在干吗?别家小孩都在忙着学东西,继承家业……”
  江子蹇:“又开始辅导我了啊?”
  佟凯:“……”
  佟凯打方向盘,拐进产业园,与天和家的宾利一起怼在公司外停车场的入口处。
  两辆车一起退后。
  佟凯:“……”
  两辆车又一起上前。
  天和:“……”
  佟凯摇下车窗,看着天和,天和说:“副总先请。”
  佟凯:“不不,二老板先请。”
  江子蹇:“要迟到啦!”
  “你男人呢?”佟凯说。
  “哄人去了。”天和下车,百无聊赖地说。
  天和进公司,点了点头,epeus年节重新做了一次大扫除,窗明几净,春光灿烂,quant们三三两两正喝咖啡,讨论进度,花园里拴着廖珊的狗,阿拉斯加见人就使劲摇尾巴。一楼的大会客室里等了一群人,各自抱着电脑,天和好奇进去看了眼——全是客人?
  佟凯知道是来找越和拉投资的ceo和独立创业者,说:“关总今天有点事,各位和我们的投资经理聊也是一样的。”
  “这么多人?”天和低声道。
  佟凯:“今年银行贷不到款,都缺钱,让经理们去处理。”
  “关总今天会迟到一点,”天和朝总助说,“也许下午来发开工红包,也许今天不来。”
  梅西小心翼翼地说:“闻总今天不来吗?”
  天和也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在梅西面前晃了晃,试探道:“你看不见我吗?”
  梅西:“我是说天岳总……”
  天和莫名其妙道:“他来干什么?”
  梅西:“商务副总的办公室都给他准备好了,大老板安排的。”
  天和才知道这事,点点头,示意不用管他。
  “嗨——二老板!准备开会!我们有些内容需要找你确认一下。”
  吴舜上了二楼,天和把东西放下,示意马上。
  佟凯去通知准备行政会议,梅西把一叠开工红包取出来,廖珊、冯嵩与几个单身没回家过年的quant,年初五就已经过来上班了。
  “要开始批斗我吗?”天和说,“随时欢迎。”
  天和年前在公司给廖珊与冯嵩开了加拿大服务器的部分权限,这下感觉来了一群好奇的猴子在服务器上开始翻箱倒柜。
  “那我做什么?”江子蹇跟着到了天和办公室前。
  佟凯:“你当前台啊,去前台坐着,前台做什么没学过吗?”
  江子蹇想起来了,赶紧去前台坐下,梅西给他一个水壶,说:“你可以四处给植物浇浇水,注意有没有客人来。”
  江子蹇简单培训了下,应当不会出太大问题,往前台后面一坐,顿时整个epeus的大门口,就有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天和进了程序员们的会议室,大家各自坐下,吴舜按了投影,将四面玻璃墙调暗,廖珊叉着腿,说:“闻天和,我们经过两天的分析,觉得你做的程序,有很多问题……”
  冯嵩也叉着腿,说:“不过我觉得廖珊的很多问题没提到点子上。”
  两名主程序带着身后一群小弟,各自惴惴不安地看着天和,天和笑了起来,说:“一个一个来吧,我不怕挨骂,我知道,确实有很多问题,随便说。”
  于是廖珊与冯嵩一句我一句,开始剧烈地攻击天和,花房外,阿拉斯加则扒在落地窗上,努力地想进来找他们玩。
  廖珊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大哥的女人,没想到最后自己活成了大哥,也已经放弃挣扎了,于是以大哥的姿态,开始指点闻天和。
  天和开始是虚心接受建议的,但剧烈的批评半点不留情,吴舜还把天和的代码直接投了出来,感觉完全是被一群程序员公开处刑。
  天和当场就很想把廖珊拿起来当武器砸死冯嵩,深吸一口气,忍住,全程微笑着点头。
  “所以你的问题不在于引导公式和算法,”廖珊说,“在于你喜欢用一些高大上的概念,来给你不懂的东西,进行一个强行的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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