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登时,令贵妃一张慈善的面孔铁青了。
  盈玥忍不住笑了,“既然七妹有心向学,我这个做老师的,自然没有弃你而去的道理。”
  令贵妃登时爆发了,怒目呵斥馥苏里:“你一个公主,学什么骑射?女儿家要以娴静温婉为要,整日学那野蛮行径,成何体统?!”
  七公主脸上瞬间失去了神采,一双澄澈的眸子瞬间黯了下去,满是神伤。
  盈玥立刻毫不客气反怼回去:“骑射何时成了野蛮行径?大清是马上得天下!这立国之本,怎的到了贵妃嘴里,竟成了野蛮行径?!”
  令贵妃一噎,立刻反驳道:“满人男子学骑射是应该的,可女子就没必要沾染了!女儿家应该多学女红女德、修心养性!”
  盈玥挑眉,“可七公主不是寻常女儿家!她将来十有八九要抚蒙!去了蒙古,不会骑射,岂非叫蒙古人嘲笑大清的公主鞍马弓箭皆不能?这不是给皇上丢脸吗?!”
  盈玥说完这番话,毫不停顿,继续冷眼撇着令贵妃反问道:“或者说,娘娘有自信,可以凭自己的君恩圣宠,为七公主筹谋,让七公主留京择婿?!”
  “若是有绝对把握可以留京下嫁,那七公主的确是不必再学骑射,只管学学女红女德就足够了!”
  盈玥连珠炮般说完这些话。
  令贵妃却如哑了火儿一般。
  馥苏里抬头看着自己的额娘,眼中带着最后的一抹的希冀,“额娘可有把握让女儿留在京中,不必承受远嫁之苦?”
  令贵妃嘴唇动了动,“所有公主的婚配,素来要有皇上太后做主,若皇上太后已有决断,我也无能为力。”
  馥苏里一双清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光华,她低下了头,低低道:“没关系,我不会勉强额娘去做力所不逮之事,额娘不必因此为难。”
  面对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令贵妃也只得扬起一个和蔼的笑容,“额娘知道,你是最乖的了。”
  馥苏里抬起头,露出温软的笑容:“额娘要忙着宫务,还有照顾十五弟和九妹,已经够辛苦的了。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的,额娘不必担心。”
  听着这样乖巧懂事的话,盈玥心里却听出了浓浓的酸楚意味。
  身为儿女,可以忍受父母的偏心,但对于一个无心乃至狠心的母亲,那真真是叫人绝望。
  令贵妃点了点头,“那你自己好生歇息吧。”说完,令贵妃再也不留恋半分,转身而去。
  “恭送额娘!”馥苏里朝着令贵妃那远去的背影,深深屈膝一礼。
  她维持着这个礼数,一直看着令贵妃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木木然起身,她一脸疲惫地看着盈玥:“十一嫂,我累了。”
  盈玥一怔,忙道:“你额娘与我有些龃龉,所以才……”
  馥苏里什么都没说,她转身软在了罗汉榻上,埋头伏在了软枕上。
  然后,盈玥分明看到她的肩膀在一下下颤抖着。
  她在哭,却没有发出丝毫哭泣的声音。
  那是在极力隐忍着哭声。
  盈玥眸子一颤,这个孩子……她什么都看出来了,什么都明白了,所以才会这般伤痛。她明白自己的母亲根本不愿意她留京,她也明白是自己的母亲让她受伤,目的仅仅只是因为不喜她与自己这个十一福晋来往。
  盈玥的手轻轻落在馥苏里颤抖的削肩上,想要劝她别哭别难过,却说不出口,最后只轻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听到这番话,七公主抬起了埋在枕头里的小脸上,她的双眸已经红肿,泪水肆意横流。她转身便扑进了盈玥怀中,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般。
  不,其实她本来就是个孩子。
  因为太懂事,才叫人错以为不是个孩子了。
  等到七公主哭累了,在她怀里睡着了,盈玥才唤了两个宫女将她扶进内室。
  回到澄心馆,少不得得先换下那被泪水浸湿的衣裳。
  正换衣服呢,永瑆嘿嘿笑着从屏风后探出了脑袋来。
  盈玥狠狠瞪了一眼这个不要脸的偷窥者,“看什么看!”此刻她脱得只剩下一个肚兜,肩膀、胳膊和半后背都露了出来——其实在现代,这算啥?才露出这点,上街都会被人嫌弃保守!
  “诶?”永瑆好奇地瞅着桌上胸襟湿透的衣裳,“这是怎么弄的?”
  盈玥叹了口气,飞快穿上中衣,才把今日发生的事跟永瑆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永瑆脸色阴沉了下来,吐出四个字:“枉为人母!”
  第二七七章、汗阿玛求放过o(╥﹏╥)o
  金红的晚霞映在西窗上,寝殿内燃起了烛火,盈玥翻看着账册,想着十二阿哥成婚之日,该送什么贺礼比较合适。
  永瑆却一把伸过了手来,夺走了账册,他黑着脸道:“贺礼爷已经准备好了!你不必选了!”
  盈玥娥眉一挑,“哦?你打算送什么贺礼?手写的中堂?还是手抄论语?”
  永瑆冷哼:“爷的字儿,一字千金!以后,断不会再送给他了!”
  盈玥险些没翻白眼,还一字千金?这也忒自恋了点吧?
  “前儿御前填诗,汗阿玛赏了我一方上好的澄泥砚,便宜他了!”永瑆哼哼道。
  盈玥巨汗,“人家成婚,你送砚台?这不太合适吧?”——虽说澄泥砚算得上贵重雅致,可着实驴唇不对马嘴。
  “有什么不合适的?十二弟最喜欢收集砚台,他的砚台足足占了大半个书房呢!”永瑆一脸瞧不上。
  盈玥不由一怔,她忽的想起了那年生日,十二阿哥送那方端砚……
  “他经常送人砚台吗?”盈玥忙问道。
  永瑆切了一声,“只要是好砚,到了他手里,就从来没出过!他那半书房的石头疙瘩,谁都不许碰一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盈玥怔忪了,当一个男子,愿意把自己最宝贝的东西送给你,这份心意已然是毋庸置疑了。
  唉,只可惜,她跟这小正太是无缘无分了。
  “怎么了?”见盈玥有些走神,永瑆忙拍了拍她的肩膀。
  盈玥忙笑着摇了摇头:“好啊,那就送澄泥砚吧。”
  永瑆笑了,“等十二弟成了婚,汗阿玛就差不多该启程去木兰了,到时候——”一想到月娘要进入小世界闭关至少半个月,永瑆心里还真有点不舍得。
  “爷还真想陪你呆在里头。”永瑆柔声道。
  盈玥笑着说:“这怎么能行?我闭关,少不得你里里外外打掩护。若是连你也一块消失了,那可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是啊……”永瑆喟叹。
  盈玥又道:“对了,我闭关之后,馥苏里就得你多关照一下了。校场那边你得派几个得力的人盯着才是,别叫她再出了意外。”
  永瑆一脸酸意,“七妹是挺可怜的,但你也没必要这样处处上心吧?”说着,永瑆修长的食指轻轻勾起盈玥的下巴,他笑容中带着蛊惑,声音带着某种磁性:“你要把心思多放在爷身上。”
  挑下巴这个动作,盈玥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感觉像是被色狼调戏了一般!
  她黑着脸拍掉永瑆的手,耸了耸肩膀道:“没办法,我一看到馥苏里那娇弱可怜的小模样,就忍不住怜香惜玉!”
  永瑆嘴角抽搐:“怜香惜玉,这不是男人该干的事儿吗?”
  盈玥哼了一声,“可你们这些男人,哪个去怜惜过馥苏里?!”——若真有人对馥苏里怜香惜玉,还用得着她这么操心吗?!
  永瑆一怔,七妹生在鬼节,哪怕是两世为人的他,也一直都是心存疏远的,更遑论旁人了。
  盈玥幽幽叹了口气,“这次的事儿,实在让我动容。我想着,能不能有什么法子,让馥苏里留京选婿?”
  永瑆沉默了片刻,才道:“若是像大姐姐、四姐姐那样深得汗阿玛喜爱的公主,留京自然不成问题。可七妹……她自小便不会撒娇博宠,汗阿玛的慈父之心,落在她身上的,自然是少之又少。”
  盈玥道:“如果馥苏里现在开始讨皇上欢心,还来得及吗?”
  永瑆叹了口气:“就算来得及,她又不是阿哥,既不能在木兰围场上为汗阿玛争光正脸,更不能填赐作诗应和汗阿玛的癖好……咳咳,是雅好!”
  盈玥忍不住噗嗤笑了,看样子在永瑆眼里,乾隆陛下的这项爱好,实属癖好啊!
  倒也是,乾隆陛下的那些诗……那水平实在是叫人不忍直视!哪怕又不少才学不差的翰林词臣为其润色,成果仍让不咋滴。
  盈玥摸着下巴,半是自语:“馥苏里才刚学骑射,根本就是个新手,想要练出一手上好的骑射水准,没个三五年是不成的。不过这写诗——我倒是觉得有点门道!”
  永瑆笑道:“七妹还会写诗不成?”
  盈玥笑了:“馥苏里好歹已经读了四书,好诗写不出来,酱油诗总能编出几首来吧?”
  “酱油诗?”永瑆汗了。
  盈玥撇嘴道:“皇上那些御诗难道就好到哪儿去了?比酱油诗也强不了多少!馥苏里只不过是个小女孩,诗写得不好有什么打紧?正因为写得不好,才需要像皇父讨教呢!”
  永瑆听得一怔,这话说得还真在理!他们兄弟几个若是跑去跟汗阿玛请教诗词,汗阿玛保准高兴得紧!只不过他们几个作诗水准,说实在的,其实早都在汗阿玛之上了。
  只不过……无论四哥、六哥还是八哥,全都被汗阿玛捉去填诗润色,尼玛一个个写诗都快写吐了!谁还会主动跑去请教诗词啊!
  哥哥们好歹都是分了府的人,总能躲一躲,可他就住在汗阿玛眼皮子底下,尚未分府呢!
  尤其是来了圆明园行宫,武英殿的差事自然是撂下了,汗阿玛以他闲着也是闲着为由,几乎天天都会叫他去九州清晏殿润色诗词!
  永瑆每每内牛满面:汗阿玛,求放过!
  若是七妹这个时候主动献身,啊不,主动去求教诗词,这么一来爷岂不是解脱了?
  “嘿嘿!”永瑆摸着下巴,笑容诡异。
  看着他那一脸阴测测的诡笑,盈玥打了个冷战,尼玛这家伙又在憋什么坏招了?
  “就这么决定了!七妹如今伤了手,而已没法骑射了,让她专心好好演习一下诗律词韵!尽快编几首打油诗出来!”永瑆正色道。
  诗律词韵什么的,就是写诗填词的格式,算是基础的东西,馥苏里虽小,但也应该学过。只怕会这点基础,诌几首打油诗还是可以滴!
  说罢,永瑆又冲她嘿嘿诡笑,“好福晋,咱们好生安置吧!”
  盈玥翻白眼了,这是又精虫上脑了!
  男人这种生物啊。
  盈玥摆了摆手:“先洗澡去!”身上一股子墨汁味儿,混合着汗味,闻着便叫人觉得销魂不已。
  想滚床单?先洗白白去。
  “好嘞!”永瑆跳窜着便跑去洗澡了,活像只嘚瑟的马猴。
  第二七八章、十二福晋(上)
  馥苏里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盈玥稍微点播了一下,她便立刻从书房翻找出诗律词律,开始精心研习。
  这上头,盈玥就帮不了她什么了。写诗,这对她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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