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节

  出事后的起头那几天,洛神始终惊魂未定,大白天也待在屋里,半步不出。
  李穆更是耐心相伴,到了晚上,睡觉必将她护在怀里,只差亲自抱她送去如厕一事了,呵护得无微不至。
  如此过了好几天,洛神紧绷着的情绪,终于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虽然还是无法想象,自己当时怎竟敢抓起那只死死握着剑的断手,亲手杀了一个人,但那个晚上留给她的巨大阴影,因为李穆的相伴,随着时日的推移,总算慢慢地消除了。
  她告诉自己,李穆应该就是这么过来的。
  虽然他没在她面前提及半句,她也没问过,但她猜想,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必定远比那夜更要凶残、可怖。
  他既习以为常,她也只能学着,慢慢地去接受了。
  只是想起来,还感到很是恶心,连肉也吃不下了,一连吃了好些天的素。
  日子便如此,慢慢地又恢复了原本的步调。
  一转眼,元宵过去,月底就要到了。
  这日,是京口令老母的寿日,做寿。
  京口令夫人早早就亲自送来邀贴,殷切地盼着洛神和卢氏到时参席。
  京口令官职虽然低微,但和李穆关系一向不错,办事也无不配合,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那日,洛神穿衣打扮完毕,和阿停扶着卢氏,登上车,被李穆护送着,到了京口令的府邸。
  当日主家大摆筵席,热闹至极。
  筵席分男女之席。洛神和卢氏,自然坐在女席的尊位之上。
  席间,她见到了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看到的谢三娘。
  谢三娘瞧着消瘦了些,但精神很是不错。她的酒楼为今日的寿筵供应酒水菜肴,很是忙碌,却还是抽空来拜了卢氏,又和洛神叙了几句,唤她“阿嫂”。
  谢三娘离开后,沈氏悄悄告诉洛神,说孙放之一直有意于谢三娘,前些时日,又托她去试探三娘的意思,自己过去,听谢三娘的口气,竟不似从前那般一口给拒了。
  说不定日后,他二人真能成事。
  沈氏说这话的时候,笑眯眯的。
  洛神听完,心情也莫名变得好了些。
  只是转念一想,从元宵过后,除了起头的那几夜,李穆一直抱着她睡之外,最近两人之间,好像又回到了最初时的样子。
  虽然他睡得极是警醒,每次只要她翻个身,或是咳嗽一声,他立马就会醒来,检查她有无踢被,或是给她端茶喂水,百般照顾。
  但仅此而已!
  其实就算是那几个抱着她睡的晚上,他也只是抱而已,别的,什么都没有!
  先前离开建康时,阿娘叮嘱她,要她早些和他圆房。
  快月底了,没多久,李穆大约便又不在家中了。
  这几日,连阿菊似乎也沉不住气了,好几次,在人后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和李穆之间的那种事。
  弄得她又是羞愧,又是气恼,简直难以启齿。
  对自己的信心,更是一落千丈。
  看他这副样子,难道要她高洛神扑上去,主动要求他和自己行夫妻之事?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不如杀了她!
  她心中带着无人可讲的烦闷,因来向她敬酒的人也多,随意吃几口,便有些不胜酒力了,京口令夫人亲自带她到后屋去歇息。
  洛神小歇了片刻,酒劲有些过去,想着卢氏她们都还在前头,自己不好一直不出去,于是重新理了妆容,带着侍女回往筵席。
  经过走廊之时,男宾那边,传来阵阵觥筹交错的嘈杂之声。洛神加快脚步,正要走过去,忽听那头,隐隐传来了一道说话之声,听声似是孙放之,只是舌头有些大,应当已是带了几分的醉意。
  只听他吹嘘:“……你们是没见过,蜀地妇人,个个细皮白肉不说,还天生多情。巴郡打了胜仗后,我们兄弟入城,路上不知道多少妇人夹道来迎,个个都恨不得扑上来将我们兄弟生吞活剥!巴女中意咱们兄弟威武,宁可不要钱,也要和咱们相好一场!当地一个酋首,还往李都督那里送去一个女子,号称色艺双绝,犹擅鼓舞,在当地,那可是人人想要亲一芳泽的美人!据说还是那美人仰慕将军威名,自己求了酋首,才求来这机会。咱们李大都督,如此英雄,胜仗过后,身边又岂能没有美人击鼓助兴……”
  他嘿嘿地笑。
  四周一阵羡叹。
  有人又嚷:“放之兄,你说得头头是道,怎不说你自己?在那里可也有结下相好?”
  于是四下起哄。
  “我可不敢!”
  孙放之的声音传来,得意洋洋。
  “我是等着要娶婆娘的人。若叫人知道我在外头留了露水姻缘,日后谁敢嫁我?”
  一阵哄堂大笑,继而嘘声四起。
  方才酒水下去的那点残余醉意,此刻全都化作了怒气,在心底里,咕噜噜地往上冒个不停。
  洛神昂着头走过走廊,拂袖而去。
  ……
  是夜,李穆回了家。
  最近只要无事,他回得都很早。今日也不算晚。入内,见洛神已经躺在床上,背朝里地在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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