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洋之上(5)

  「霏霏!」顾风瑟失声大喊,回应她的,是两人砸进海里的哗啦声响。
  浪太大,加上正在下沉的星空号造成的漩涡,即便江霏霏穿着救生衣,也是一跌入海里就看不到人影了。
  裴屿宴飞快从甲板爬起来趴到船舷往下看,就看到江霏霏被顾梓暉死死抓着跌入海里的一幕,那里溅起一圈浪花,海浪仍然不断翻涌,再下一秒,连那里一点痕跡都看不见了。
  他不愿相信,刚才还不顾他意愿一把将他丢到船上的女孩就这样不见了,裴屿宴看着不远处星空号沉没之处还在不断冒泡,心里飞快地计算沉船造成的漩涡的力量和江霏霏能安全回来的机率,他向来清楚的脑袋头一次越算越乱。
  裴屿宴思绪乱成一团,而当中一个念头越渐清晰,压过一切。
  他要去救江霏霏。
  裴屿宴说不出原因,甚至对自己都解释不了,他还没想明白,又或者是他一直未曾细想。
  脑中所想不知凡几,实际上也就过了两三秒的时间,可就算是一秒对江霏霏都是危险,裴屿宴行动力极强,在甲板上找到一捆手臂粗的绳子,看了看长度还算可以,便将一头绑在桅杆上一头绑在腰上,正要从船舷上跳下去的时候驀地被人从后面拉住。
  「放开我。」裴屿宴按着被绳子勒疼的腹部。
  「裴博士,这时候下去很危险。」二筒不信裴屿宴会不知道。
  裴屿宴看了二筒一眼,拉过他手里的绳子,说了句「别再拦我」,没想到才转身就又被人往后拉。
  二筒莫名看懂裴屿宴那一眼的意思──「你都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从小读放牛班的二筒幼小的心灵受到一万点暴击,不过他心残志坚,仍尽忠职守地再次拉住绳子
  「听不懂人话?」裴屿宴平时情绪很少外露,可现在他毫不掩饰。他怕拖越久对江霏霏越不好,二筒却两次三番地阻挠。
  「裴博士,我的任务是保护你的安危,请你不要为难我。」二筒不敢与裴屿宴冰冷漆黑的眼睛直视,垂眼申明。
  裴屿宴的专业能力一流,是公认的一流医学博士及免疫学专家,此次台湾与美国药厂强生集团合作的台湾大学V疫苗研发团队,就是由他带领。裴屿宴前阵子开始变异,只是过程中出现一些状况,现阶段不宜过度伤神,政府就让裴屿宴跟时鎧一起出来走走,看看风景放松一下,等他度过这个时期,再回去带领团队投入研发。
  政府让裴屿宴出来,又怕这样的高级人才发生危险,另外又派二筒等人保护他。
  两人僵持不下,同样的情形也发生在顾风瑟和时鎧身上,他们都想下去救人,一个被兔肝拉住,一个被船长拉住。没了顾梓暉的干扰,其他人和水手很快将绳梯完全拉上甲板。
  现在除了生死不明的江霏霏,所有人都上了多尔哥夫号。
  顾风瑟悲愴地趴在船舷上看着底下翻涌的海浪,看着海上的浮冰飘到星空号沉船周围底下强劲的漩涡吸入。
  顾风瑟想到江霏霏有可能像那些浮冰一样,泪忍不住一滴滴的落下,掉在手上,掉进海里,她心痛得几乎要窒息,或许这时候蜷缩起身体能减轻些疼痛,但她仍顽强地站在原地,彷彿这么做,江霏霏也就能坚持下去。
  或许下一秒,她就浮出海面笑嘻嘻地朝自己挥手呢?
  时鎧交代两个鱼类变异的队员下水搜寻后,沉默地看着顾风瑟。他在被船长制止后恢復冷静,当时已几近脱力的他跳下去不仅于事无补,还极有可能连自己也搭进去。
  道理他都懂,可是看着顾风瑟无声落泪,肩膀一下一下抽动,时鎧这才知道,跟号啕大哭相比,这种委屈巴巴的哭更让人感到心疼。
  她就站在那,安安静静地落泪,盯着海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鎧走过去,「我已经派人下去搜寻了,你别太担心,」
  顾风瑟抬手擦去眼泪才看向他。
  「谢谢。」顾风瑟哑声道。
  时鎧注意到她偷偷擦泪的动作,薄唇微抿。连眼泪都不想让人看见,就这么的害怕吗?害怕仅剩的那点坚持会因为露出软弱的一面而分崩离析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下水搜寻的两人并没有传来江霏霏的消息,反而找到巴着船身躲起来的托比几人。
  顾风瑟心一点一点下沉,直到下水的两人结束搜寻回到船上,她终于忍不住抵着舷墙瘫坐在甲板上,环抱住自己埋进腿里小声地哭起来。
  她的哭声像猫咪,咿咿呜呜的听起来很可怜,又很压抑,所有人都红了眼。
  「别哭了。」始终冷着脸的裴屿宴淡淡地说,这并非安慰,口气甚至可以说是命令。
  江霏霏那么喜欢顾风瑟,看到顾风瑟哭,肯定会跟着难过,他不想她难过,她就该是每天开开心心嘻嘻哈哈的模样。
  时鎧皱眉,怕惊扰了依旧哭得不能自己的顾风瑟,压低音量赶人,「不想听就进去船舱,哪有不准人哭的道理?」
  裴屿宴轻飘飘地看去一眼,时鎧瞪回去,「下次你要是想大便,我就叫你憋着!」
  裴屿宴懒得理时鎧,转身要走的时候,海上忽然传来一阵哗哗作响的水声,他直觉想到某个能性,冷掉的心骤然开始回温。
  生出希望的不止裴屿宴一人,听到动静的顾风瑟也从膝盖间抬起头,所有人无声对视,在彼此眼中看见光芒。
  「瑟瑟!大哥哥!队长!大家!」海上响起江霏霏声音,一如既往的开心有活力。
  所有人都跑到舷墙边,顾风瑟也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但是先前哭得太惨,身体有些发软,时鎧看顾风瑟跪坐在地上起不来,叹了口气把人搀过去,就见江霏霏像个小疯子似的,头上顶着一堆不知哪弄到的海草,在海里跟大家挥手,也不知道冷。
  再难过也该有个限度。时鎧想说她几句,在看见她又哭又笑的欣喜模样,就突然开不了口。
  也不知道当年事发后,她是不是也在他没不知道的地方这样哭过?
  时鎧有些心疼。
  在时鎧思绪乱飞之际,江霏霏喊着:「请大家让开一下!」
  所有人往旁边退开,然后就看江霏霏把不知道去哪捡的两袋东西丢到甲板上,发出两声沉重的砰砰声。
  「这身力气真大……」真是当水手的好苗子。船长忍不住感叹。
  随后,江霏霏很快被拉上船,大家都关心地围过来,一时也没人管她丢上来的是什么东西。
  江霏霏上船后的第一句话是──「哗,这船好大!」
  二筒「噗」一声笑了,果然很江霏霏啊。
  裴屿宴嘴角微微扬起,很快又抿住,板着脸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先进船舱再说。」
  她在冰冷的海水泡了那么久,恐怕会生病。
  江霏霏果不其然病了。
  她在海里的时候体力都耗费光了,一洗完澡出来人就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在睡梦中烧了起来,裴屿宴拿在船上找到的体温计给她量,华氏一百零三度,摄氏三十九度多。
  江霏霏发高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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