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1节
……
此刻，在无妄界某座幽冥殿里，司幽森森一笑，慢慢从阵法里落到了地上，淡淡地道：“凡人的内心，永远都是软弱的，所谓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在他们看来至高无上的感情，往往脆弱到不堪一击，由这样的感情所建立起来的信任，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一个脚步声，脚步声到了殿门口时便停了下来，然后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叔父……”
“万古，你已经很久未曾如此称呼过我了……”
司幽慢慢转过了身来，看着门口的红衣男子，这一刹那，二人目光交接，气氛忽然起了些微妙变化，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
直至许久后，司幽才缓缓道：“殿下，是在责怪我擅自行事了……”
万古帝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道：“魔魇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我已经吩咐四魅，无时无刻地盯着他。”
司幽微微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至于人界那边，便由他们先乱下去吧……”话说完后，过了一会儿，见他还站在门口，缓缓道：“殿下……可是还有何事？”
“没有，只是希望大祭司下次有何事，可以先知会我一声。”万古帝说罢，转身往外而去了，声音里明显有些不悦。
司幽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许久才静静自语道：“那个人间的女子不死，终究是你的一道障碍，勿要怪叔父心狠……”
……
三天后，天元城万仙盟大殿上，众人神色凝重，萧尘也坐着静静不语，只见殿首上方，石天青正襟危坐，面前的木几上，放着一把通体雪白的剑，正是李慕雪的素问剑。
“罢了，这把剑……萧城主，你拿回去吧。”
石天青缓缓拿起素问剑，以一股柔力向萧尘送了去，这三日万仙盟已经反复检查过此剑，甚至还拿去玄境的总盟，却检查不出任何问题来了。
“只是……那位李姑娘，恐怕还须在万仙盟多留些时日了。”石天青看着他，又继续说道。
第1329章 杀心
萧尘将素问剑收起，只淡淡地道：“无妨，那，萧某先告辞了。”说罢，往大殿外面走了去，片刻后，来到一座景致清幽的庭院外面。
只见庭院外面落英缤纷，绿草如茵，但细瞧之下并不难发现，整座庭院皆被重重禁制秘术笼罩，外面一只苍蝇也难飞得进去，里面，也同样飞不出来。
门口守着四个万仙盟的御使，见到有人过来，立即一伸手将他拦了下来，萧尘负手而行，向那四人淡淡看了一眼，那四人立时浑身一颤，低了低头往两边退开，小声道：“萧城主，请。”
萧尘目光淡淡，往里边走了去，穿过几条朱红长廊，绕开几座亭台水榭，来到了一座花园前，只见园内水木清华，山石古拙，居中有座水榭亭台，水中莲花正盛，几条红色鲤鱼游来游去，而那亭台里面坐着个白衣翩翩的女子。
那女子垂首支颐，眉宇间带着几分淡淡忧愁，往那一坐，仿佛那里便成了一幅画。
“慕雪。”萧尘轻轻一笑，向亭中喊道。
“萧大哥……”李慕雪立时抬起头来，往外面跑了去，扑在他肩上，哽不成声：“萧大哥，我……”
“好了，没事……”萧尘轻轻抚着她肩后长发，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因为有他在的缘故，李慕雪岂是只被禁足在这庭院里这么简单？恐怕是早已被关入万仙盟那寒冷的仙狱当中了。
过得片刻，萧尘与她来到水榭亭台中，说道：“慕雪，这些日，我可能要离开几天。”
李慕雪一下抬起头来，脸上珠泪犹在，小声道：“你……你去哪？”仿佛此刻，她像是处在寒冷黑暗的深渊里，妖魔鬼怪无数，都想害她，只有萧尘能够给她带来安全感。
萧尘轻轻一笑，抚了抚她的脸庞，拭去她脸上的泪珠，轻轻道：“没事，我就离开几日，这些天，我让仙儿过来陪你。”
“哦，哦……”李慕雪慢慢低下了头去，不再说话了，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模样楚楚，天见犹怜。
而这三天紫府并不平静，天界五祖下凡，这次是铁了心要斩心魔，那天五魔祖分开而逃，这些天，天界五祖便召集了自己门下弟子，四处搜寻心魔的踪迹。
斩心魔并没有什么不对，但萧尘却隐隐觉得事情有异，其余四派的祖师斩心魔倒也罢了，但他始终觉得千羽霓裳并不是斩心魔那么简单，那天他看见千羽心魔往南边方向逃去了，所以他想过去找找看。
“恩，放心，不会有事的。”萧尘一边说着，一边将素问剑取了出来，向她递去。然而李慕雪看见这把曾与自己亲密无间的剑，这一刻却仿佛看见妖魔鬼怪一般，身子一颤，不敢伸手去接。
萧尘道：“放心，此剑已无任何问题，过不多日，剑中剑灵也会苏醒过来。另外，还有这把剑……”说到此处，将昔日羽逸风所赠的“无垢剑”也取了出来。
两把剑皆是通体雪白，放在一起立时产生共鸣，剑身微微颤动，不断发出嗡鸣之声。
“两把剑本就是一对，一剑名为‘素问’，一剑名为‘无垢’……”
萧尘目光落在无垢剑上，静静地道：“来日，你将无垢剑，替我还给逸风大哥吧，心无垢者，至上清宁，不为妖邪所惑……这原本，应是他的剑。”
两把剑，本是昆仑的一对古剑，后来传到天机子手里，天机子将两把剑传给了天一子，天一子又将其中的无垢剑赠给了羽逸风的前世一风。
……
到中午时，萧尘离开了庭院，去到外面，又吩咐青鸾这些天带人在庭院外面守好，以防有人对李慕雪不利。
直到暮色笼罩下来时，他才来到南洲，又花了一天一夜时间直接穿越南洲境地，这日便来到了南洲境外的十万大山，南洲有蜀山派镇守，乃是修仙玄门所在，他相信千羽心魔就算要逃，也一定是往十万大山里面逃，绝不会在外面晃荡。
这日黄昏时，他来到了一座山岭里面，只见有几座山峰被平平削断，还有几座山谷被掌力打得粉碎，填满了碎石，心想这里有打斗痕迹，千羽霓裳必然追到此处过。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这些打斗痕迹乃是千羽霓裳留下，萧尘继续循着这些痕迹往南寻去。
如此在这十万大山里面转了三天，十万大山既然号称十万大山，便是山脉重叠，点不清数不尽，现在他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只是这一路皆是追踪千羽霓裳的气息而来，想来现在应是已经到了十万大山深处了，里面多有上古凶兽出没，甚至不乏一些尤为厉害的魑魅魍魉，那次他与众人去离境，经过十万大山时，便险些遭那些魑魅魍魉大军吞没。
这一次，他变得更加小心了，即便是如今修为早已非从前可比，也同样不敢掉以轻心，以免惊扰了此处沉寂数千年的灵魂。
深山之中多有忌讳，尤其是像十万大山这样常年不见人迹的地方，到处皆被阴气笼罩，若遇邪灵阻道，宁可绕行也绝不冲撞，它们的数量往往多到无法想象。
又到夜幕轻垂时，萧尘来到了一座阴森森的树林里，只见四周怪木耸立，乱石嶙峋，暮色沉沉之下，更显得诡异万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响动传来，这十万大山里面山峰重重叠叠，回声反复传荡，难以辨清声音究竟是从哪个地方传来，萧尘立时收敛心神，仔细去感应声音的来源。
……
“这回看你还往哪里跑！受死！”
一座山谷里，千羽霓裳御空飞行，身上杀气腾腾，一掌向前面正在仓皇而逃的千羽心魔打了去。
“砰！”掌力瞬息而至，千羽心魔躲闪不及，背上直接挨了这一掌，顿时一口鲜血喷出，往前扑飞了出去。
千羽霓裳落回地面，两眼目光冰冷，手持拂尘剑，一步步走了过去，冷冷道：“你不该出来，至少，不是现在……”
千羽心魔惊吓过度，再加上受了伤，此刻脸色比纸张还白，只见她像是一个受惊过度的少女，坐在地上不断往后爬去，原本两只洁白如玉的手，此刻已经沾满了泥土，颤声道：“你封印我几千年，为什么还要杀我……”
“杀你，是因为……”
千羽霓裳眼神冰冷，这一刻脸上杀气毕露，哪里还像是天界那个羽衣飘飘，出尘绝世的仙子，只怕是天上的人见到她此刻的模样，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受死！”冷声一喝，千羽霓裳又一剑斩了过去，剑气激荡之下，附近碎石乱飞，千羽心魔凛然一惊，本能反应地运功抵抗，“砰”的一声，虽是挡下了这道剑气，但真正的杀机并非这一剑，而是千羽霓裳后续发来的那一掌。
只见千羽霓裳掌出一瞬间，电光火石一闪便来到了千羽心魔面前，对着她额头便是一掌拍了下去，掌风激涌之下，附近更是狂风大作，山石乱飞。
千羽心魔蓦地抬起头来，掌风却已然逼近，她知道这一掌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运功也是无济于事，“砰”的一声，这一掌最终还是重重打在了她额头上，将她整个人震得往后倒飞了出去。
“呃……”
一口鲜血涌出，千羽心魔无力地趴在了地上，这回已是半分功力也提运不起来了，之前她躲进十万大山深处，这些天不断被千羽霓裳追杀，若不是因为这深山里的那些魑魅魍魉专门纠缠千羽霓裳而不去纠缠她，恐怕她早已被千羽霓裳拿下了。
千羽霓裳眼神冰冷至极，一步步慢慢走近，当离心魔还有十来丈距离时，只见她忽然捻指结印，催运起了全身功力，一股恐怖的力量顿时笼罩了天地，只见天上云层翻涌不止，隐隐有雷声作响。
她乃是天界下凡的人，不像人界的强者，她一旦在人间过度动用法力，必然招来九天玄雷，但是此刻，她竟然不惧引来神雷，也要诛灭千羽心魔。
“去！”
随着她口中一个冰冷的字道出，手中的拂尘剑立时出鞘，化作一道百丈剑芒斩了出去，这一刹那，更是玄力滔天，树木大片大片被掀飞出去，千羽心魔趴在地上，眼见已是必死之局，最后一刻，索性闭上了双眼。
然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一闪的瞬间，远处忽有一道血色剑光飞来，“铮”的一声，挡开了千羽霓裳的拂尘剑，随后，只见一道人影瞬息而至，挡在了千羽心魔面前。
那人，却是萧尘。
千羽心魔睁开眼来，此刻仍是脸色煞白，见到是这个见了几次面，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救了自己，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怯懦懦地躲在了他身后，颤声道：“救……救我，她……她要杀我……”
萧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十丈外的千羽霓裳，手一伸，血色龙纹剑又从远处飞了回来，上面已经出现了几道裂痕。
第1330章 蝶衣
千羽霓裳看着他，也同样静静不语，手一伸，远处的拂尘剑又飞了回来，收入了剑鞘里面，随后只听她道：“师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萧尘看着他，脸上显得十分平静，反问道：“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为何一定要杀死她？”
千羽霓裳微微一怔，说道：“她是我的心魔，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斩心魔，你非但不相助我，还反而去护心魔，这是作何道理？”
萧尘看着她凝神不语，若说其余四派祖师是斩心魔，他相信如此，因为其余四派祖师见到自己的心魔后，或多或少都露出了耻辱之心，一心要斩心魔，但是千羽霓裳却有些不一样，千羽霓裳露出来的全然是一股寒冷杀意，令人胆寒。
所以，他觉得千羽霓裳绝不是斩心魔这么简单，并非他敏感，而是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必须心思缜密，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千羽霓裳忽然冷冷道：“师哥，你让开罢！”
触碰到她那充满杀意的眼神，躲在萧尘身后的千羽心魔立时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萧尘的衣袖，小声道：“救我……”
萧尘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今日，我不会让你杀她的。”
“你！”千羽霓裳忽然目光一冷，倏然间绕开了他，一拂尘向他身后的千羽心魔扫了去，这一拂尘之力也绝不可小觑，萧尘立时展开身形，手中龙纹剑一横，挡住了她这一拂尘之力。
有他相阻，千羽霓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得手，往后一纵，皱眉道：“师哥，你今日当真是要阻我么？她只是一个小小心魔而已，你为何如此回护于她……”
不待她话说完，萧尘忽然有些神色黯然道：“当年，我不也是这样回护你的么……”
“你……”千羽霓裳一下竟被他说得无言相对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到底要如何？”
萧尘缓缓摇头一叹：“罢了，我知道你现在只是道分身，回去告诉师妹吧，日后我去到天界，自会向她说明一切。”
千羽霓裳紧紧捏着手里的拂尘剑，情知今日有他在，是怎样也不可能杀得掉心魔了，许久后才点点头道：“好。”话一说完，衣袖一拂，极为不甘地往远处去了。
待得她走得无影无踪，再也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后，萧尘才慢慢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个仿若天真少女的心魔，缓缓伸出手，慢慢拭去了她嘴角的鲜血，什么话也没说。
千羽心魔也静静看着他，此刻她失去了一身功力，更加像是个初入世间的天真少女了，什么话也不说，只觉得眼前的人似曾相识，倘若不认识，人人都要诛杀自己，为何偏偏只有他来救自己？小声问道：“我们……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萧尘仍不说话，手掌放在她脸上，用拇指轻轻拭去她嘴角的鲜血，此刻所感受到的血液，是温热的。这一刹那，他如恍然大悟一般，猛然间想到了什么，鲜血是热的，她体内流淌的鲜血是热的！
他脸色大变，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体内流淌着的血液是热的，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心魔了，她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数千年来，她被镇压在千羽门大阵之下，非但没有形神俱灭，更是得到了升华，她已经是一个人了，而不是心魔。
可是为何会如此？其余四派祖师的心魔依旧是心魔，怎么也不可能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但是千羽霓裳的心魔，怎么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其中太过匪夷所思，千羽霓裳当年，究竟隐瞒了多少事，这心魔并非单纯只是她的心魔，而且还是从她身上分裂出来的另一重人格，所以数千年后，才会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难道这便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斩杀心魔的原因之一么？
“你……怎么了？”少女见他突然变了脸色，怔怔地问道。
“你……”这一刻，萧尘看着眼前的少女，目光中依然无比的震惊，究竟是生命的奇迹，还是不灭的意志，竟令她被镇压数千年，非但没有抹去她的人格，反而让她成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那么问题来了，究竟眼前这个少女才是自己当年那个师妹，还是天上那个高不可攀的落花宫主，才是自己当年的师妹？
少女轻轻一笑，如花美眷，脸上天真无邪，仿若一个初生的生命，轻轻地道：“你怎么了呀？”
“你……”萧尘仍是惊诧地看着她，许久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你受伤了。”
听他如此一提醒，少女似才感觉到浑身上下传来的疼痛，仿佛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双眉也紧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