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我叮嘱了旅店前台留意你。”许刃解释:“刚刚他们给我打电话, 说你上山了。”
  “哟, 你还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呐。”
  “这么一尊千金小姐, 在我手上丢了, 赔不起。”
  “把你卖了都赔不起。”程池哼了一声, 突然又想起昨晚的事,她心有戚戚地问:“那你不生气了?”
  “我本来就没生气。”
  “我觉着你昨晚挺生气的, 凶起来都要吃人了。”
  许刃说话时尾音总是不觉上扬:“怕我啊?”
  “扯淡,我程池谁都不怕。”
  “那你管我生不生气?”
  “……”
  她还真是无言以对, 是啊, 管他生不生气啊, 反正今天之后, 就各走各路谁都不认识谁了。
  程池沉默, 许刃也不再多问,索性加快了步伐, 朝山上走去。
  “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和时间赛跑。”
  “现在上去, 还能见日出么?”
  “天还没亮,有希望见到。”许刃回答。
  程池手搭在许刃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这么硬。
  程池笑了笑,说:“你妈的…真的够励志,都可以树典型了。”
  许刃反唇相讥:“你妈的…就不能好好说话?”
  “就这德行,不喜欢, 捂着耳朵别听啊!”
  “我不像某些人,不用捂耳朵也……”许刃的话突然顿住了,后半段给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程池听他话说一半,反问:“什么?”
  “没什么。”许刃不想戳人伤口,便不再说话。
  天际隐隐泛出晨曦的微光,夜空还是一片深蓝,漫天的繁星璀璨,时不时,还会有流星划过夜空。
  方才程池一路攀爬,竟不曾抬头望天上看一眼,这样的美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呢。
  太美了!
  程池情不自禁地…向天空更伸出手,食指和拇指合拢,作摘星状,喃喃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她听到许刃嗤笑了一声,轻不可闻。
  “是这样念的?”许刃勾起尾音问她。
  “你是学霸,你告诉我,是这样念的么?”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许刃要纠正她,念出来却顿了顿,终于还是顺着她的话,喃喃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
  “是何年?”
  程池笑了。
  第一次,通过这冷冷冰冰的助听器,她也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她将食指拇指交叠的手,递到许刃的眼前。
  “我摘了一颗星星,给你!”
  -
  过了接引殿,很快就上了金顶,天际也渐渐泛了光,周围的景物呈墨绿色,宛如大块浓郁丹青的铺洒渲染。
  许刃的步履越来越快,背着她几乎是一路小跑。
  这男人是台永动机吗,太生猛了!
  背着她爬了这么长一段的阶梯,他都不知道累的?
  很快,前面的视野开阔了起来,游人也越来越多。
  “上来了!”程池欢呼了一声!
  “还没到。”许刃一路跑了起来:“前面的观景台,才是最佳的日出观赏点。”
  就在这时候,面朝东方的山脊线,开始笼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芒,山脊之上,缕缕云霞被烧成了火红色,倏尔,淡淡的紫红光弧,开始缓缓上升。
  程池在他背上被颠儿得七倒八歪,不自觉紧紧抱住了他的脖颈。
  真.永动机!体力这么好!
  许刃背着她,一口气不停,跑上了观景台,在护栏边刹住脚步,朝阳缓缓冒出了头,一瞬间,漫天的光辉,朝着层云山峦铺叠而来!无比壮观!
  他喘息,胸脯起伏,她情不自禁在他眼前伸出了手,阳光铺洒而来,从她的指尖,漫溯到了她的手掌,手臂,脸庞…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向许刃,从背后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耳廓,笼上了朝阳晨光,红红的,鬓间还略带着汗珠,他微微张着嘴,还在大口地呼吸,但是呼吸的声音很小很小。
  兴许…是恐惊了天上人。
  许刃目不转睛地盯着日出朝阳,眼神那样认真,那样用力,仿佛那就是他的前路与希望。
  程池就这样专注地…看着他,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凝固,她忘了周围的一切。
  -
  日出之后,天色开始大亮。白悠给程池打了个电话。
  “你在金顶了么?”
  “嗯,我到了,你们在哪?”
  “我们去万佛顶了。”
  程池在许刃背上很是激动地大喊:“你们就不能等等我!我好不容易爬上来,你俩还自己去玩!”
  许刃按着耳朵,回头质疑:“你…好不容易爬上来?”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
  “哎!我耳机掉了!”程池拍许刃的肩膀:“放我下来,我耳机掉了!”
  许刃把她放下来,她转身跑出去几步,从地上捡起耳机给自己挂上又跑回来。
  那双脚迈得叫一个健步如飞,身轻如燕。
  许刃:“……”
  人与人基本的真诚呢?
  -
  “一上来就好了,够及时。”
  “怎么,以为我是骗你的?”
  “这倒没所谓。”
  “哟,大度啊!”
  “按旅游局规定的滑竿价格算,我背你这段,不能少于600。”许刃说:“还带你看了日出,800得有。”
  程池决定收回前一句话。
  <心刃>/春风榴火
  2017.4.03
  1
  “......别把我留在没有你的地狱”
  ---《呼啸山庄》
  -
  正午之后,阳光偏了西。
  峨眉山公路边。
  一男二女。
  这不上不下的半山腰,大风一阵阵呼啸,程池将深红色夹克衣领拉到了脖颈处,冷得直打哆嗦。
  她回头,看到好友白悠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棵树下面,啪啪地吹着口香糖。
  联系的导游迟到了,他们便在这山头吹了半个小时的冷风。
  谁说旅游就是花钱买罪受,绝对不是,是花钱磨练你的耐心,气度,以及前面两者都耗尽以后,如何姿势更优雅地爆粗。
  “妈个疤子,下山!”
  程池一转身,另外两人也连忙跟上她,走向路边的黑色桑塔纳。
  当地司机老秦从车窗里探出小方脸。
  他打量了三人一眼,中间那个女孩,别看个子矮,模样娇,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就是大爷”的味道。
  老秦连连冲她陪笑:“抱歉,导游就在路上,马上就到!到了我叫他请各位喝茶赔罪。”
  程池将烟头扔在地上,黑网布耐克鞋捻了捻,面无表情地说:“喝茶?这荒山野岭的,请我们喝菊花茶,还是乌龙茶?”
  “喝我们峨眉山的特产,竹叶青!”
  “放/屁,送给我们下山!”
  见他们去意已决,老秦转了转眼珠子,二话没说关了车窗,启动了桑塔纳的引擎。
  “轰”的一声,车开了出去。
  杨靖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砖头砸过去,但车已经开远了。
  程池被刺鼻的尾气熏得脑仁疼,捂住了嘴鼻。
  他们被无良的司机扔在了不上不下的半山腰,除了等,没别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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